京城,烂柯坊。
这里是京城最污秽的角落,阴沟里的水是黑的,空气里混杂着廉价的药味和人畜的排泄物气味。几天前,这里开始出现一种怪病,得病的人不发烧也不咳嗽,只是会呆呆地坐着,目光空洞,不吃不喝,像是丢了魂。官府称之为“失心症”,郎中们束手无策。
巷子深处,一个男人靠着墙壁,口水从嘴角流下,双眼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一块烂泥。他的家人已经放弃了他,将他扔在这里等死。
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面前。
是白芷。
她蹲下身,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拂过男人的额头。一丝极淡的灰气从男人的皮肤下浮现,那是“寂静之灰”留下的痕迹。
白芷的眼中没有任何怜悯,也没有任何厌恶。她只是伸出另一只手,掌心向上,一缕纯粹的光芒在她掌中汇聚。她将这光芒按在男人的天灵盖上。
光芒渗入,男人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那丝灰气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瞬间消融。
男人空洞的眼神逐渐恢复了神采,他茫然地看着四周,又看了看眼前的白芷,还没来得及开口,白芷已经站起身,转身消失在巷口的阴影里。她没有留下姓名,也没有接受任何感谢。
她只是在做她认为正确的事——清除这个世界上的“污染”。
这样的场景,在烂柯坊的各个角落接连上演。
三天后,一份密报送到了苏青檀的案头。
“闻风阁”的探子详细记录了这个神秘斗篷人的所有行动。她只出现在“失心症”最严重的地方,出手救人,然后离开,从不与人交谈。
“她的力量,与白姗同源,但更加精纯。”苏青檀的手指在密报上轻轻敲击着,对身边的亲信弟子说道,“而且,报告里说,她能直接清除那种让我们束手无策的‘灰败之气’。”
“楼主,此人来历不明,行事诡异,是否需要将其控制起来?”亲信弟子问道。
“不。”苏青檀摇头,“一个拥有克制‘寂静之灰’力量的人,现在对我们而言,价值无可估量。她是敌人还是朋友,需要试探一下。”
她抬起头,目光锐利:“你去接触她。记住,不要用强硬的态度。我要知道,她想要什么。”
亲信弟子领命而去。
当晚,白芷再次出现在烂柯坊。她刚刚净化了一名倒在路边的孩童,正准备离开时,一个穿着普通布衣的年轻女子拦住了她的去路。
“阁下深夜行善,令人敬佩。”女子抱拳行礼,正是苏青檀派来的心腹。
白芷看着她,没有说话,眼神平静。
“我家主人想请阁下一叙。”女子开门见山。
“你的主人是谁?”白芷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情绪。
“闻风阁,苏青檀。”
听到这个名字,白芷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她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说道:“一个掌控着天下情报的女人,一个依附于凡俗帝王的女人。她找我,是为了什么?想将我这股力量也收为己用,成为她权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吗?”
女子没有被白芷言语中的敌意所影响,依旧平静地回答:“楼主认为,任何力量都可以用来守护这个世界。阁下的力量尤其可贵,我们希望能够合作,共同对抗那些未知的威胁。”
“合作?”白芷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嗤笑,“你们所谓的合作,不过是‘光与影的契约’。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用审判和情报,构筑起一个名为‘秩序’的牢笼。你们玩弄的是权术,不是守护。”
她向前走了一步,一股无形的气场让女子感到了压力。
“我所继承的‘净化’之力,是用来修正世间万物的失序,让一切回归其本源的纯粹。而你的主人,和那个叫司马烬的男人,却将与我同源的力量,变成了争权夺利的工具。他们是在亵渎这份力量。”
女子沉默了。她发现,任何言语上的技巧,在这个女人面前都毫无用处。她的信念,如同一块顽石。
“回去告诉苏青檀。”白芷的声音传来,“我不会与亵渎者为伍。除非,司马烬能向我证明,他对‘净化’的理解,已经超越了‘审判’的范畴。”
“否则,我不仅不会与你们合作,我还会亲自去‘纠正’他犯下的错误。”
话音落下,白芷的身影再次融入黑暗,只留下苏青檀的亲信弟子,站在原地,将这句最后通牒牢牢记在心里。
同一时间,皇陵深处。
这里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破败的地下空间。在苏子羽的修复下,无数银色的符文重新亮起,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络,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司马烬就站在这张网络的中央。他面前悬浮着一段巨大的符文链,这些符文的结构,比他之前见过的任何文字都要复杂。
苏子羽站在他身旁,充当着“翻译”的角色。
“这些符文,不是文字。”苏子羽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它们是信息,是动态的历史记录。每一段符文,都封存着一段过去发生的事情。”
司马烬的注意力高度集中。他伸出手,触碰着其中一段符文。苏子羽身上的净化之力流淌过来,将符文中的信息解析,传递到司马烬的意识中。
一段段模糊的画面在他脑中闪现。
他看到了楚氏的先祖与一群身披星光的人影签订盟约的场景。
他看到了楚天阔篡改盟约时,那张因欲望而扭曲的脸。
他的手指划过另一段符文。
“停在这里。”司马烬开口。
苏子羽立刻将净化之力集中于此。一段更清晰的信息流涌入司马烬的脑海。
“……楚天阔以‘世界树的嫩芽’为代价,从一个自称‘低语者’的虚空商人那里,换取了篡改法则协议的知识……”
世界树的嫩芽?低语者?
新的名词让司马烬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楚天阔的背叛,似乎牵扯出了更多他不知道的势力。
“继续找。”司马烬的声音沉稳,“我们必须找到盟约信物的具体位置。”
就在司马烬在皇陵深处探寻秘密的时候,京城高耸的城墙上,王大锤正打着哈欠,靠在墙垛上。
他从怀里掏出那块灰扑扑的石头,放在手心把玩。这几天,这石头一直很安静,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突然,他手中的石头剧烈地颤动起来,一股热流从石头中传出,烫得他差点脱手。
“嘿!你个破石头又发什么疯!”王大锤骂了一句。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天空。
就在那一瞬间,一道细小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尾迹,划破了夜幕。那道光芒并不明亮,却异常清晰。
流星一闪即逝。
王大锤手中的石头,也停止了颤动,恢复了平静。
王大锤愣住了。他看着石头,又抬头看了看那道流星消失的方向,一种他说不出来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觉得,刚才那颗掉下来的星星,和自己手里的这块破石头,有关系。
一种非常、非常紧密的关系。
他不懂什么法则,也不懂什么盟约,但他握紧了手中的石头,又握了握腰间的斧柄。他只知道,这个世界,好像越来越不那么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