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烬端着酒杯的手指,轻轻在杯壁上敲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一旁的白芷抬起了眼。她顺着司马烬的视线,看到了桌上那些色彩鲜艳、冒着热气的海鲜,然后又看向郡守钱德富那张过分热情的脸。她明白了什么,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只有王大锤毫无察觉,他正准备夹起一只硕大的螃蟹腿。
“钱大人,望海郡的防务,似乎有些松懈。”司马烬开口,将酒杯放回了桌上。
钱德富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堆了起来。“大人说的是,下官治下无方。不过,这不正好有大人们来了吗?有您坐镇,那些渊民宵小,定然不敢再……”
他的话还没说完,司马烬打断了他。“我说的不是海岸线,是你的郡守府。”
钱德富的脸色终于变了。
“大人这是何意?”他问道,声音里没有了谄媚。
“这府里的人,太少了。安静得,不像是要招待钦差的样子。”司马烬说。
钱德富看着司马烬,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审判官果然是审判官,这份敏锐,下官佩服!可惜,你发现得太晚了!”
随着他的笑声,宴会厅四周的门窗猛地被撞开。无数手持兵刃的府兵从外面涌了进来,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一些身形怪异、皮肤上长着鳞片和苔藓的生物——渊民。杀气和腥气瞬间充满了整个大厅。
司马烬试着调动体内的力量,却发现连接着阎罗天子殿的那条通路,像是被淤泥堵塞了一样,变得迟滞而微弱。一股无力感从四肢百骸传来。
身旁的白芷闷哼一声,脸色变得苍白。她体内的净化之力也同样被一股阴冷的力量压制住了。
“‘海妖之泪’的滋味如何?”钱德富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脸上满是得意的神色,“这可是东海深处才有的宝贝,专门克制你们这些身怀异力的人。今天,就是你们的死期!”
“你敢造反!”王大锤一把掀翻了面前的桌子,怒吼道。螃蟹腿掉在地上,他现在一点食欲都没有了。他握住背后的斧柄,准备拼命。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觉到任何无力。相反,在钱德富图穷匕见的那一刻,他胸口挂着的那块灰色石头,突然传来一阵暖意,让他浑身上下充满了力气。
“造反?不,我这是顺应天意!”钱德富狂热地喊道,“伪神即将降临,我等都是新世界的功臣!给我上,杀了他们!”
府兵和渊民发出一阵咆哮,潮水般涌了上来。
“司马先生,白芷姑娘,你们退后!”王大锤向前踏出一步,将两人护在身后。他抽出背后的破军斧,斧身在接触到他身上那股暖意后,竟发出嗡嗡的颤鸣,斧刃上,之前吸收的星辰之力流转,整把巨斧看起来都不同了。
“找死!”一名渊民当先扑到,利爪抓向王大锤的头颅。
王大锤看也不看,反手一斧劈出。
“给俺死!”
斧刃划过,那名渊民的身体从中间被劈开,墨绿色的血液溅了一地。王大锤没有停顿,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熊,咆哮着冲进了敌群。他感觉不到身上有任何毒素的影响,只有无穷无尽的愤怒。星曜死去的画面在他脑中闪过,这股怒火烧得更旺了。
他手中的巨斧,此刻不再是破军斧,而是一柄真正的“碎星之斧”。每一斧下去,都带着千钧之力,骨骼碎裂和临死前的惨叫声不绝于耳。那些府兵的刀砍在他身上,只能留下一道白印,而渊民的毒爪,也无法撕开他的皮肤。他以一己之力,硬生生在包围圈中杀出了一片空地,没有任何人能靠近他三步之内。
钱德富脸上的得意消失了,他没想到这个莽夫竟然对“海妖之泪”免疫。
“废物!都给我上!耗死他!”他尖叫道。
趁着王大锤争取到的宝贵时间,白芷盘腿坐下,双手结印。她强行催动自己最后的意志,调动起体内被压制的净化本源。一缕微弱但精纯的白色光芒,从她的眉心亮起,开始驱散侵入体内的毒素。
片刻之后,她睁开眼,脸色虽然还是不好,但已经恢复了行动能力。她没有犹豫,起身走到司马烬身后,一掌贴在他的背心。
一股温和纯净的力量,渡入了司马烬的体内。
司马烬感觉到体内那股淤塞的阴冷之力,正在被这股力量快速冲刷、消解。他与阎罗天子殿的连接,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多谢。”他对白芷说。
“职责所在。”白芷简单地回答。
力量恢复了七八成,司马烬却没有立刻加入战斗。他看了一眼正在浴血奋战的王大锤,又看了一眼色厉内荏的钱德富。他缓缓伸出手,一面由光影构成的魂镜,在他面前凭空展开。
镜子中,画面闪动,出现的不是阎罗殿,而是京城监国府的书房。苏青檀正站在舆图前,神色焦急。
“这是什么妖术?”钱德富看着那面镜子,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钱德富。”司马烬开口,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嘈杂的宴会厅都听得清清楚楚,“抬起头,见见你的君上。”
魂镜中的苏青檀,也听到了司马烬的声音。她看到了镜中司马烬身处的险境,看到了浴血的王大锤,看到了那些叛乱的府兵和渊民。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慌乱,只有一种君临天下的威严。她的目光穿透魂镜,落在了钱德富的脸上。
钱德富与那道目光对视,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钱德富。”苏青檀开口,她的声音通过魂镜传来,带着审判的法则之力,回荡在郡守府中,“你身为朝廷命官,不思报国,反倒勾结外敌,谋逆作乱,罪无可恕。”
她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是巨锤,敲在钱德富的心上。
“朕,以大钰监国女君之名,判你死罪!”
在说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苏青檀的眼中,闪过一丝果决。这是她成为监国以来,第一次用“朕”这个字。这是她下达的第一道,真正意义上的女君敕令。
这道敕令,通过司马烬的阎罗殿中转,不再是一句空话,而是化作了审判的铁则。
“不……你不能……”钱德富指着魂镜,惊恐地尖叫起来。
他的话音未落,一缕无形的火焰,突然从他的身体内部燃起。他惨叫着倒在地上,疯狂地打滚,但那火焰却无法被扑灭。
在所有叛军和渊民惊骇的注视下,望海郡郡守钱德富,就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被烧成了一捧灰烬。
这神鬼莫测的一幕,彻底击溃了所有人的心理防线。他们手中的兵器掉落在地,看着地上的那捧灰,又看看面无表情的司马烬,眼神里只剩下了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