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凡人。”敖冰走进来,指了指王大锤,“凡人的肉体就是个泥巴做的罐子。碎星斧和创生之核,那是给神用的兵器。你拿个泥罐子去装铁水,结果只能是罐子被烧化,最后和铁水融为一体。”
“这叫‘星化病’。”敖冰说道。
“星化病?”苏青檀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词汇。
“那斧头不是凡铁,是天上掉下来的星辰残骸打造的。”敖冰解释道,“它一直在散发一种你们看不见的波动。以前他用得少,身体还能扛得住。最近为了重建京城,这傻大个没日没夜地动用力量,身体扛不住了,就开始被同化。”
王大锤听得一愣一愣的:“被同化……就是变成星星?”
“是变成石头。”敖冰毫不留情地戳破他的幻想,“先是皮,再是肉,接着是骨头和内脏。最后你的心也会变成一块硬邦邦的石头。你会保留意识,能看见,能听见,但动不了,说不出,只能像个摆设一样立在那儿,直到风化成沙子。”
王大锤的脸刷地一下白了。他是个粗人,他不怕死,哪怕被砍掉脑袋也就是碗大个疤。但这种活生生变成石头,被困在躯壳里的死法,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那……那俺还能救吗?”王大锤的声音在抖,“俺还没娶媳妇呢。隔壁街卖豆腐的小翠才刚答应跟俺相看……”
司马烬站起身,走到敖冰面前。
“既然你知道名字,就知道怎么治。”司马烬看着敖冰的眼睛,“开个价。”
敖冰看了司马烬一眼,嘴角微微勾起:“我不缺钱。我告诉你,是因为这傻大个做的烤肉还挺好吃的,少个厨子我也不方便。”
她转身走到桌边,用手指沾着茶水,在桌面上画了一个形状奇怪的草叶。
“星髓草。”
“这种草只长在深海星门的裂缝边上。那里有星辰之力泄露,这种草以此为食。它的汁液能中和碎星斧的霸道力量,重塑凡人的肉身。”
“深海星门?”苏青檀皱眉,“那是在东海极渊之下,传说中那是归墟的入口,活人进不去的。”
“那是对别人。”敖冰看了一眼司马烬,“对他来说,未必。”
司马烬盯着桌上那个水渍画成的草图,沉默了片刻。
“在哪儿能找到这种草?”司马烬问。
“我带你们去。”敖冰耸耸肩,“正好,我也很久没回过老家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那里不是什么风景名胜,那是连龙都不愿意待的鬼地方。”
司马烬转过身,看向王大锤。
王大锤正用那只完好的右手,笨拙地去摸左手的胳膊,脸上满是绝望。见司马烬看过来,他连忙把手放下,强行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先生,要不算了吧。”王大锤低声说,“东海那么远,又是深海……太危险了。俺这就一烂命,不值得大伙儿去拼。大不了……大不了俺找个没人的山头把自己埋了,也不给先生添堵。”
“闭嘴。”
司马烬走到他面前,抬起手,想拍拍他的肩膀,但手伸到一半,看到那灰白色的石头皮肤,停顿了一下。
他没有收回手,而是重重地拍了下去。
手掌拍在石头上,震得掌心生疼。
“你的命是我的。”司马烬看着王大锤的眼睛,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我不点头,阎王爷也不敢收你做摆件。”
“收拾东西。”司马烬转头对苏青檀说,“安排快马,今晚就出发。”
“京城这边怎么办?”苏青檀问,“刚稳定下来,你一走,万一那帮旧贵族又……”
“留个分身。”司马烬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纸扎的小人,“只要我不动用神力,它能撑几天。如果实在撑不住……”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那就让这京城再乱一次。但这傻大个,我必须救。”
王大锤坐在椅子上,看着忙碌起来的众人,眼圈突然红了。他低下头,用那只已经没有知觉的石头手,狠狠地擦了一下眼睛,发出一声粗糙的摩擦声。
他没再说什么“不值得”的废话。
他只是默默地站起来,走到墙角,把自己那把碎星斧背在了背上。
哪怕变成了石头,这把斧头,他也得替先生抡到最后一刻。
……
京城南门外的驿道旁,柳树已经抽出了新芽。
几匹快马和一辆加固过的马车停在路边。敖冰抱着手臂靠在树干上,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百无聊赖地看着天。马车里传来沉闷的摩擦声,那是王大锤在调整坐姿,他现在的身体硬得像块花岗岩,稍微动弹一下就会把车厢板磨得吱吱作响。
司马烬站在马车旁,正在检查车轴。
身后传来脚步声,很轻,也很稳。
司马烬回过头,看见苏青檀提着一个蓝布包裹走了过来。她今天没穿平日里那种老板娘的艳丽绸缎,换了一身利落的青布衣裳,头发也只用一根木簪挽着。
“都备齐了。”苏青檀把包裹递给司马烬,“里面有些干粮,还有几瓶续命的丹药。那是给大锤的,虽然不知道对石头有没有用,但带着总比没有强。”
司马烬接过包裹,掂了掂,很沉:“多谢。”
苏青檀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她的目光在司马烬脸上停留了许久,像是要从这张总是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出点什么破绽来。
“还有这个。”
苏青檀忽然伸出手,掌心里躺着一个小小的、黑色的护身符。
那不是庙里求来的那种黄纸符,而是一个编织物。用的材料也不是丝线,黑油油的,泛着光泽。司马烬接过来一摸,指尖微微一颤。
那是头发。
用极细的头发,编成了一个繁复的绳结,中间裹着一枚指甲盖大小的玉片。
“这是……”司马烬抬起头。
“带上。”苏青檀没有解释这是什么,语气不容置疑,“贴身带着,洗澡也不许摘。”
司马烬看着那个发结。他能感觉到这东西上面并没有什么法力波动,但在握住它的一瞬间,脑海中那座总是阴森森、鬼哭狼嚎的“阎罗天子殿”,似乎稍微安静了那么一瞬。
“你最近,眼神不太对。”苏青檀突然说道,声音压得很低。
司马烬一愣:“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