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檀听到了这个声音，但她已经顾不上分辨内容了。
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以她的身体为战场进行着博弈。
白光想要把她压成一张纸，黑龙想要借她的身体宣泄怒火。
啪。
一声脆响。
苏青檀手背上的皮肤裂开了。
没有鲜血流出来。裂开的伤口里，是一道道黑红交错的线条，就像是瓷器受热崩裂出的纹路。
裂纹顺着她的手背迅速向上蔓延，爬过手腕，爬上手臂，一直延伸到她的脖颈。
剧痛像锯子一样锯着她的神经，但她一步也没有退。
她看着远处那个站在黑云下的男人。
司马烬没有看她。他在操控阎罗殿，他在和那个“作者”角力。
苏青檀嘴角扯出一丝难看的笑容。
“这就是你的计划吗……真是个疯子。”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双手高举玉玺，对着那道白光狠狠砸了下去。
“给我染黑它！！”
轰！
更多的黑色怨气通过玉玺涌入，那条原本还在挣扎的黑龙体型暴涨一倍，张开那张由无数张人脸组成的巨口，一口咬断了光柱！
……
“这就对了！”
一个极其不协调的笑声突然插了进来。
就在光柱被咬断、金色方框疯狂报警的瞬间，一道半透明的影子从司马烬的怀里——那本《无终之书》中钻了出来。
季谈。
这个被封印的疯子，此刻悬浮在半空中，正对着那道被污染的光柱，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狂喜。
他的身体本来是虚幻的，但在接触到那些散逸出来的光点后，竟然开始变得凝实。
他在“偷”能量。
他在利用“采集程序”和“病毒数据”对抗产生的漏洞，修补自己残破的灵魂。
“太精彩了！太美妙了！”
季谈伸出手，在那道变得扭曲的光柱上抓了一把。一团混乱的数据流被他抓在手里，像是一团乱麻。
他转过头，看着地面上的司马烬。
“你给它喂了屎，它消化不良了！”
季谈指着天上的金框，笑得前仰后合。
“它原本想画一幅《盛世图》，结果你给它泼了一盆洗脚水。现在系统的逻辑卡死了！它不知道该判定这是剧情设定，还是数据错误！”
司马烬站在下面，神色冷漠。
“既然它不知道，你就帮它一把。”
“那是自然！”
季谈打了个响指。
“作为这本书曾经的作者，虽然我现在是个太监，但我还是有点权限的。”
季谈的身影突然闪烁了一下，直接冲进了那道被染黑的光柱里。
“给我乱起来！既然不想好好写，那就大家都别写了！”
随着季谈的搅局，那个金色方框的闪烁频率达到了顶峰。
原本只有白色的光柱，此刻变成了五颜六色。黑色、红色、灰色……各种代表负面情绪的色块在光柱里疯狂搅拌。
“警……告……回……滚……操……作……启……动……”
天空中那个机械的声音变得更加卡顿。
下一秒，光柱突然逆转。
它不再向下压，而是开始像吸尘器一样，试图把刚才画下的东西“吸”回去。
也就是在这个瞬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太和殿广场上。
那些已经被压扁、变成图画的侍卫和建筑，在光柱逆转的作用下，开始重新“充气”。
但因为数据已经被“墨汁”污染，这个恢复的过程完全乱套了。
噗、噗、噗。
一阵阵令人牙酸的闷响。
地面上的纸片人像是吹起来的气球一样弹了起来。
一个侍卫从地上站了起来，但他的头长在了裤裆的位置，两条腿却长在了肩膀上。他挥舞着长在肚子上的手臂，发出含糊不清的惨叫。
那只广场上的铜鹤活了过来，但它的翅膀变成了两只人手，脖子上顶着一块破碎的琉璃瓦。
原本威严的太和殿，恢复成了三维形状，但柱子变成了弯曲的蛇形，屋顶像是融化的蜡油一样流淌下来，大门变成了一张张开的大嘴。
这就是“回滚失败”。
这就是被污染的数据。
整个皇宫中心，变成了一个光怪陆离、扭曲恐怖的怪物游乐场。
那些长反了手脚的人在地上爬行，互相撞击，分不清哪里是肉体，哪里是建筑材料。
“呕……”
站在外围看到这一幕的神捕司捕快们，有人忍不住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
太恶心了。
这比战场上的残肢断臂还要恶心一万倍。这是对生命形态的根本性亵渎。
赵玄的脸色惨白，握刀的手在剧烈颤抖。
他看着那些在地上蠕动的怪物，这就是他们刚才拼命想要活下来的结果吗？
“别看。”
司马烬的声音在赵玄耳边响起。
司马烬已经收回了手，那些黑色的锁链也断开了。他看起来很疲惫，脸色比纸还要白，显然操控如此庞大的怨气，对他来说也是极大的负担。
但他站得很直。
他看着那些扭曲的怪物，眼神里没有恐惧，也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智。
“那是代价。”
司马烬说。
“系统判定出错，它在试图擦除错误，但因为墨水太脏，擦不干净了。”
他指了指天上。
那个金色的方框此时已经停止了闪烁，光柱也消失了。它像是死机了一样，悬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们卡住它了。”
司马烬转过身，看向赵玄。
“虽然难看了一点，虽然恶心了一点。”
“但是赵大人。”
司马烬指着周围那些虽然惊恐、虽然愤怒、但依然还是正常人形的百姓。
“至少剩下的人，还是人。”
“至少我们，还站着。”
远处，苏青檀从太和殿的废墟中爬了出来。
她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那方玉玺滚落在脚边。她那张美艳的脸上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像是一个摔碎后重新粘起来的瓷娃娃。
她看着自己满是裂纹的双手，试着动了动手指。很疼，但还能动。
她抬起头，看向司马烬的方向。
司马烬也正看着她。
隔着几百米充满了怪物的广场，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没有劫后余生的拥抱，也没有含情脉脉的对视。
司马烬只是对她微微点了一下头。
苏青檀咧开嘴，那个布满裂纹的笑容显得有些狰狞，但却透着一股子狠劲。
她捡起玉玺，把它揣进怀里，然后一瘸一拐地向着这边走来。
天上的那个“作者”停笔了。
但这只是暂时的。
司马烬知道，当系统重启，或者当那个“作者”决定换一支笔的时候，更大的灾难就会降临。
但现在，他们赢了一局。
用最脏的手段，赢了最高贵的神。
“赵大人。”
司马烬的声音把赵玄从震惊中拉了回来。
“别吐了。让兄弟们干活。”
“干……干什么？”赵玄擦了擦嘴角的酸水，声音有些发虚。
司马烬指着那个充满了怪物的皇宫。
“那是bUG区，是系统无法读取的盲区。”
“把百姓都赶进去。”
赵玄瞪大了眼睛：“你疯了？那里面……”
“那里面很恶心，那是地狱。”
司马烬打断了他。
“但在那个地狱里，天上的笔画不到你。”
“想活命的，就进去。”
司马烬说完，不再理会赵玄，迈开步子，向着那个扭曲的世界走去。
那里有手脚倒置的怪物在哀嚎，有融化的建筑在流淌。
但在司马烬眼里，那里就是现在的“诺亚方舟”。
哪怕这条方舟，是用尸体和排泄物做成的。
只要能浮在水面上，它就是最好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