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最后几天,时间仿佛被拉得格外漫长。唐七七努力让自己忙碌起来,除了去自留地,她还开始跟着周嫂子学习更复杂的缝纫技巧,尝试给顾程旭做一件新的衬衣(虽然过程磕磕绊绊)。她还精心打理着小院里那块真正的试验田,里面的小葱和菠菜长势良好,绿意葱茏,是她脚踏实地劳动的见证。
这天下午,唐七七正在院子里给菜地浇水,忽然听到家属院门口传来一阵熟悉的吉普车引擎声,以及孩子们兴奋的呼喊:“回来啦!爸爸回来啦!”“叔叔们回来啦!”
她的心猛地一跳,手中的水瓢差点掉在地上。是集训的队伍回来了?!
她强作镇定地放下水瓢,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发和衣角,心跳却快得如同擂鼓。她走到院门口,并没有立刻出去,只是隔着院墙,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嘈杂而欢腾的声响——吉普车熄火的声音,男人浑厚的说笑声,女人惊喜的呼唤,孩子奔跑的脚步声……
她听到了王嫂子响亮的大嗓门,听到了周嫂子难得的、提高音调的问候,也听到了……那个她日夜期盼的、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正在与旁人简短地交谈。
他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唐七七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情绪,正准备推开院门,脚步声却先在门外停了下来。随即,院门被轻轻推开。
顾程旭就站在门口。
他穿着一身略显风尘仆仆的作训服,身姿依旧挺拔如松,脸上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疲惫,但那双看向她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浸在寒潭里的星子,深邃,专注,带着几乎要将人灼伤的热度。
一个月不见,他似乎黑了一些,瘦了一些,但轮廓更加硬朗,周身那股经历过严格淬炼后的锐气尚未完全收敛,却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尽数化为了难以言喻的温柔。
两人隔着小小的院落对视着,谁都没有先开口。周围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远,只剩下彼此眼中清晰的倒影。
最终还是顾程旭先动了。他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大步流星地走到她面前。他没有立刻拥抱她,而是先仔仔细细、从上到下地打量了她一遍,仿佛在确认她是否安好。
“我回来了。”他低声说,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是长时间指挥喊话留下的痕迹,却格外性感。
“……嗯。”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个带着鼻音的单音节。唐七七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混合着汗水、风尘与阳光的气息,眼眶有些发酸,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踏实而温暖。
顾程旭伸出手,轻轻拂过她的脸颊,指尖带着薄茧,触感微糙,却无比真实。然后,他不再克制,长臂一伸,将她紧紧地、用力地拥入怀中。
这个拥抱,带着仿佛要将她揉入骨血的力道,隔绝了一个月的思念与牵挂,都在这一刻无声地传递。唐七七将脸埋在他坚实而温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彻底落回了实处。
“瘦了。”他在她耳边低语,带着心疼。
“你也是。”她闷闷地回答。
两人相拥片刻,才缓缓分开。顾程旭的目光落在她身后那片绿意盎然的小菜地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赞赏:“这菜……长得很好。”
“那当然,我可是下了苦功的。”唐七七有些小骄傲地扬起下巴,随即拉着他往屋里走,“快进屋歇歇,我给你倒水。”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邮递员清脆的自行车铃声和喊声:“唐七七同志!挂号信!沪市来的!”
沪市?挂号信?
唐七七和顾程旭对视一眼,心中同时升起一个念头——难道是高考成绩出来了?!
顾程旭握了握她的手:“我去拿。”
他快步走出院门,从邮递员手中接过那封厚厚的、落款为“沪市招生办公室”的挂号信。
拿着那封沉甸甸的信,顾程旭走回院子,将它递到唐七七手中。信封似乎有千钧重,承载着无数个日夜的汗水和期盼。
唐七七看着信封上那行打印的、庄重的字体,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她的手甚至有些微微发抖。准备了这么久,奋斗了这么久,决定命运的一刻,就在这个小小的信封里。
顾程旭站在她身边,大手稳稳地扶住她的肩膀,无声地给予她力量:“打开看看吧。”
唐七七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她看了一眼身边风尘仆仆却目光坚定的丈夫,又看了一眼这个他们共同经营、充满烟火气的小家,心中忽然充满了勇气。
无论结果如何,她都已尽力,并且拥有了比一纸文凭更珍贵的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撕开了信封的封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