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在铁轨上哐当哐当地行驶了一天一夜,窗外的景色从北方的平原旷野,逐渐变为江南水乡的阡陌纵横、小桥流水。空气中弥漫的湿度明显增加,连吹进车窗的风都带着一股温润的、不同于北方的气息。
唐七七靠着车窗,看着这与部队大院截然不同的景致,心中充满了新奇与感慨。这就是上海,她未来四年将要学习生活的地方。离开了熟悉的环境和亲密的人,独自踏上这片土地,说不忐忑是假的,但更多的是一种破茧成蝶般的期待与勇气。
她摸了摸贴身口袋里的录取通知书和顾程旭临行前塞给她的、装着全国粮票和些许现金的信封,又感受了一下意识中那个稳定存在的位面农场,心下稍安。她有傍身之技,有系统依仗,更有远方爱人的支持,没什么好怕的。
火车终于在一声悠长的汽笛声中,缓缓驶入了上海站。站台上人声鼎沸,南腔北调混杂在一起,扛着大包小包的旅客行色匆匆。唐七七提着沉重的樟木箱子,随着人流艰难地挪出车厢,一眼就看到了出站口处高举着的“复旦大学新生接待处”的牌子。
几个戴着红袖章、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热情地迎了上来。
“同学,是复旦的新生吗?哪个系的?”
“无线电电子学系。”唐七七连忙答道。
“这边请!有校车直接送到学校!”一个梳着两条麻花辫、笑容爽朗的女生利落地接过她手中的箱子(虽然没接动,最后还是唐七七自己提着),引着她走向停在广场一侧的公共汽车。
坐上略显陈旧但擦得干净的校车,看着窗外掠过的、与北方城市风格迥异的建筑——有些是高大的西洋楼,有些是拥挤的里弄房子,街上行人的穿着似乎也更显花色和精致一些——唐七七真切地感受到了时代的脉搏与地域的差异。这就是七十年代末的上海,既保留着旧日的风情,又悄然孕育着新的生机。
校车穿过喧嚣的市区,最终驶入一片相对安静、绿树成荫的区域。当“复旦大学”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映入眼帘时,车上所有的新生都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阵低低的惊叹和骚动。
古朴的校门,参天的梧桐,红砖砌成的教学楼掩映在绿树丛中,一种庄重而深厚的学术气息扑面而来。这就是无数莘莘学子梦寐以求的知识殿堂。
无线电电子学系的新生报到处设在物理楼前。几张课桌拼成的报到台前已经排起了小队。唐七七排着队,好奇地打量着未来的同学们。有和她一样从全国各地考来的知青,脸上带着阅历的风霜和求知的渴望;也有看起来年纪更小、带着稚气的应届生;有男生,也有不少女生,大家都穿着朴素,但眼神中都闪烁着同样的、对未来的憧憬光芒。
轮到唐七七,她递上录取通知书和户口迁移证明等材料。负责登记的是一位戴着眼镜、表情严肃的中年老师,他仔细核对着信息,在看到唐七七的分数和“已婚”的备注时,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便恢复了常态,利落地办理了手续,递给她一个装着宿舍钥匙、饭菜票、新生须知等物品的信封。
“女生宿舍三号楼,206房间。”老师指了个方向。
唐七七道了谢,提着箱子,按照指示牌走向宿舍区。走在郁郁葱葱的校园林荫道上,看着擦肩而过的、抱着书本匆匆行走的老生,听着不知从哪个窗口飘出的外语广播声,她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一种混合着敬畏、兴奋与归属感的情愫在胸中涌动。
她的大学时代,就在这个阳光明媚的秋日,正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