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嫣代表云梦泽商会提出的“合作”提案,虽被陈默以强硬姿态暂时挡回,但其带来的巨大压力,却如同实质的阴云,沉甸甸地笼罩在青岚山的上空。拒绝云梦泽,意味着联盟在获得短暂辉煌后,即将直面来自百草门、神兵阁、千机盟残余势力更猛烈、更无顾忌的联合打压,并且失去了一个潜在的、强大的缓冲与渠道。消息在联盟高层小范围传开后,即便对陈默有着绝对信任的核心成员,心中也不可避免地蒙上了一层阴影。
然而,外部的压力尚未完全显现,一场源自联盟内部的、更为严峻的考验,却率先降临了。这场考验,并非背叛或动摇,而是发展过快、理念碰撞、利益交织所带来的必然阵痛。
事情的导火索,源于“贡献点”体系下,一次看似寻常的“技术升级评审会”。
联盟成立之初,为了激励创新、公平分配,陈默亲手制定了以“贡献点”为核心的技术评定与资源分配体系。成员通过献出技术、完成生产任务、参与宗门建设等方式获得贡献点,再用贡献点兑换修炼资源、学习更高级技术、乃至在联盟收益中分红。这套体系在联盟初创期,有效地激发了成员的积极性。
但随着联盟规模急剧扩张,新成员不断加入,尤其是天工盛会吸纳了几家拥有独门技艺的中小势力后,问题开始显现。
这一日,在联盟议事堂偏殿举行的“季度技术贡献评审会”上,争论爆发了。
评审会由孙长老主持,技术委员会成员、各成员工坊代表参加,旨在评定近期成员申报的各项技术改进、工艺优化,并授予相应贡献点。
前期对一些小改进的评定还算顺利。直到评审到“百草轩”轩主陆明轩(就是那位最初激烈反对标准化炼丹的老丹师)申报的一项名为“百草淬火凝丹法”的改进技术时,矛盾激化了。
陆明轩手持玉简,神情激动:“诸位!老夫此项‘淬火凝丹法’,乃改良自祖传秘术,用于‘清心丹’炼制,可使其成丹率提升半成,丹药品相更佳!此乃实实在在的贡献,依《评定条例》,当授予甲等贡献点五千点!”
技术委员会一位负责丹道评定的执事却面露难色,起身道:“陆轩主,经委员会验证,您此法确能提升成丹率。然,此法对丹师个人‘火候’掌控要求极高,难以标准化推广,且其提升效果,与总监此前推广的‘恒温梯度凝丹标准化流程’相比,优势并不明显,反而增加了操作复杂性和失败风险。委员会综合评定,建议授予乙等贡献点两千点。”
“什么?!”陆明轩顿时勃然大怒,白须飞扬,“区区两千点?打发叫花子吗?老夫的独门秘术,岂是那冷冰冰的‘标准流程’可比?标准流程是能稳定产出,但炼出的都是毫无灵性的死丹!老夫之法,方能炼出有‘丹韵’的上品灵丹!你们这是扼杀创新!歧视传统技法!”
“陆轩主息怒。”另一位新加入联盟、擅长矿物提纯的“金石堡”堡主石坚(就是之前曾提议深度技术共享那位)接口道,“委员会评定,自有其道理。如今联盟讲究的是标准化、可复制。个人技法再精妙,若无法推广,对联盟整体增益有限。依我看,两千点,已是公允。”
“石堡主此言差矣!”坐在陆明轩身旁的一位来自小家族“灵织坊”、擅长炼制低阶法衣的女修坊主反驳道,“若无陆轩主这等大师的精湛技艺不断探索突破,何来后续的标准优化?联盟若只重‘标准’而轻‘匠心’,岂不是固步自封?长此以往,与那些死守陈规的大派有何区别?”
“林坊主说的在理!”另一位以驯养低阶灵兽闻名的“御兽斋”斋主也附和,“我御兽斋的独门驯养诀窍,也因难以完全标准化,被评了低分!难道联盟只要会按图纸操作的工匠,不要有真本事的师傅了?”
支持“标准效率”的一方与强调“个人技艺”的一方,顿时争论起来。会场气氛变得紧张,原本和谐的评审会,成了新旧理念冲突的战场。
孙长老连连咳嗽,试图维持秩序,但双方各执一词,僵持不下。矛盾的核心,已然超越了单纯的贡献点多少,触及了联盟发展的根本方向:是应该优先保证整体生产效率和稳定性(标准化),还是应该鼓励个人技艺突破和多样性(匠心)?这两者如何平衡?贡献点体系如何公平地衡量这两种截然不同性质的贡献?
消息很快传到了陈默耳中。他并未立刻前往评审会现场弹压,而是独自站在总监工坊的露台上,俯瞰着山下灯火通明、日益繁盛的联盟领地,眉头微锁。
“系统,调取联盟成立以来所有技术贡献评定数据,进行相关性分析。重点分析:标准化技术推广与个人技艺突破,对联盟整体生产力、技术水平、成员满意度的长期影响趋势。”
【指令收到。数据调取中……分析模型建立……】
【分析结果:标准化技术推广短期内对生产力提升效果显着(+150%),但技术迭代速度呈现边际递减趋势。个人技艺突破贡献波动大,但偶发性带来技术跃迁(概率<5%),是打破瓶颈的关键。当前贡献点体系对可标准化的改进激励充分,对高难度、非标技艺突破激励不足,长期可能导致创新活力下降。】
【建议:优化贡献点体系,设立‘基础贡献’(鼓励标准化、普及性改进)与‘卓越贡献’(奖励重大、突破性、难以复制的独门技艺)双轨制。并建立‘技术创新基金’,对高风险、高潜力项目进行专项支持。】
系统的分析,印证了陈默的预感。联盟快速发展至今,初期依靠“标准化”红利高歌猛进的阶段即将过去,开始触及更深层的矛盾:如何平衡“效率”与“创新”、“集体”与“个人”、“可复制性”与“独特性”。
这时,凌云子宗主和徐掌柜也联袂而来,脸上带着忧色。
“总监,评审会那边吵得不可开交。陆明轩和石坚差点动起手来。这样下去,恐生内乱啊!”凌云子叹道。
徐掌柜也皱眉:“如今联盟成员来源复杂,诉求各异。有的靠标准化吃饭,有的凭独门手艺立足。贡献点若分配不公,人心就散了。”
陈默转过身,目光平静:“二位来的正好。此事,非是坏事,而是联盟成长的必然阵痛。它提醒我们,当初制定的规则,已不足以应对现在的复杂局面。”
他走到案前,铺开玉简:“我们必须立刻对联盟的治理结构和激励机制进行升级。”
“第一,改革贡献点体系。设立‘基础贡献点’与‘卓越贡献点’双轨。基础点奖励可标准化、可推广的技术改进和生产任务,保障基本效率和公平。卓越点则重奖那些带来实质性突破、虽难以复制但价值巨大的独门技艺或个人探索,设立高额悬赏,激励‘匠人’精神。”
“第二,成立‘技术创新与风险投资基金’。由联盟拨款和部分收益构成,专门用于支持那些短期内看不到效益、但潜力巨大的非标技术研发项目,即使失败,也给予参与着一定补偿,鼓励大胆尝试。”
“第三,优化联盟议事规则。扩大技术委员会代表性,确保各领域、各类型的成员都有发声渠道。建立更完善的提案、辩论、表决机制,让矛盾在规则内解决,而非激化。”
“第四,加强联盟文化建设。要明确宣导,联盟的‘标准’,是工具,是基础,是保障大多数人利益的平台,而非目的本身。联盟最终追求的,是在这个平台上,涌现出更多的‘匠心’和‘创新’,是‘标准’与‘匠心’的共生共荣,而非相互排斥。”
凌云子和徐掌柜听完,眼中露出思索和赞同的光芒。
“总监此策,可谓标本兼治!”徐掌柜赞道,“既保住了效率根基,又给天才和匠心留出了空间和尊严!”
“只是,具体细则制定和执行,需极为谨慎公允。”凌云子补充道。
“正是。”陈默点头,“立刻召集所有核心成员及各分支代表,就改革方案进行公开辩论和完善!我们要让所有人明白,联盟的强大,在于能容纳不同的声音,能解决发展中的问题,而非掩盖矛盾!”
次日,一场关于联盟未来道路的大辩论,在陈默的主持下,于议事堂热烈展开。争论依然激烈,但在明确的规则和框架下,变成了建设性的探讨。最终,经过数日激烈而有序的辩论,《联盟贡献点体系与技术创新激励办法(修订版)》及《联盟议事规则》草案获得高票通过。
新规颁布后,陆明轩的“淬火法”经重新评定,因其对理解凝丹过程有独到启发,虽难以标准化,仍被授予了“卓越贡献点”。同时,联盟宣布设立首批“技术创新基金”项目,面向所有成员征集方案。石坚也申报了一个优化黑石复合材的课题。
一场内部风波,在陈默的理性引导和制度创新下,非但没有瓦解联盟,反而使其治理结构更加成熟,成员间的凝聚力在激烈的思想碰撞后反而增强了。大家意识到,联盟并非一言堂,而是一个能够不断自我修正、共同成长的命运共同体。
经此一役,新秩序联盟这艘航船,在惊涛骇浪来临前,率先完成了内部的一次重要加固与升级。它证明了自己不仅拥有技术利刃,更具备了应对复杂局面的治理智慧。这为其迎接即将到来的、来自外部的狂风暴雨,奠定了更坚实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