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肠辘辘的感觉像是有一把钝刀在胃里慢慢研磨。
陆昭蜷缩在官道旁一棵半枯的老槐树下,贪婪地汲取着那一点点可怜的荫凉。嘴唇干裂,喉咙里冒着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尘土和腥甜的气味。
他穿越过来已经三天了。
从最初的茫然无措,到如今的濒死体验,他唯一的收获,就是确认了自己不是在做梦——哪个梦会这么真实地折磨人的五脏六腑?
前身的记忆支离破碎:家乡遭了蝗灾,颗粒无收;接着是乱兵过境,烧杀抢掠;他和家人失散,随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流民队伍,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这片焦土上挣扎求生。
然后,这具身体的原主大概是在某个夜晚悄无声息地饿死了,换成了他这个来自现代的灵魂。
“水……行行好,给口水吧……”旁边传来微弱的呻吟,是一个头发花白、蜷缩得像只虾米的老妇。
陆昭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目光却瞬间凝固了。
不是因为老妇的惨状,而是她头顶上方,赫然悬浮着一条细细的红色条纹,条纹末端还有一个清晰的数字百分比:
【流民刘氏,生命值:9%\/100%(濒死、脱水、饥饿)】
陆昭心脏猛地一跳,赶紧环顾四周。
视线所及,每一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流民头上,竟然都顶着这样一条血条!只是长短和颜色深浅各异。一些尚且强壮的汉子,血条可能还有五六成,泛着淡红色。而像老妇这样的,血条已经见底,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暗色。
“这是……金手指?”陆昭心中狂震,立刻尝试集中精神默念:“属性面板!”
嗡!
一个半透明的、只有他能看见的界面,清晰地投射在视网膜前:
**【性名:陆昭】
【等级:0(0\/100)】
【生命值:31%\/100%(轻度脱水、严重饥饿)】
【体力:8%\/100%(极度疲惫)】
【属性:力:0.6,体:0.5,敏:0.7,神:1.8】
【技能:无】
【装备:破旧的麻布衣(耐久度:3\/10)】
【状态:虚弱(全属性效果降低20%)】**
属性低得令人绝望,状态差得命悬一线。那高达1.8的“神”属性,大概是因为灵魂融合的缘故,但也只是让他死得更“清醒”一点。
“不是整个世界游戏化了,而是我……被游戏化了。”陆昭得出了结论,“我能看到数据,但他们不能。这算哪门子幸运?”
就在这时,流民队伍前方一阵骚动,伴随着呵斥和哭喊。
“滚开!老不死的,挡了你爷爷的路,找死吗?!”一个满脸横肉、敞着怀露出黑毛胸膛的泼皮,一脚将一个踉跄的老者踹倒在地。老者头顶的血条瞬间掉了一小截,发出痛苦的哀嚎。
泼皮头上,血条清晰可见:
【泼皮张奎,生命值:92%\/100%(轻伤)】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獐头鼠目的跟班,三人像巡视领地的鬣狗,在绝望的流民中寻找可以榨取的价值。
“看什么看?把藏的食物都交出来!不然别怪爷爷手里的刀不认人!”泼皮张奎挥舞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唾沫横飞地叫嚣着。在这秩序崩坏的乱世,这种恶霸比饥渴更能快速夺走人命。
张奎阴狠的目光扫过,最终定格在槐树下的陆昭身上,或者说,定格在了陆昭腰间那个瘪瘪的、但依旧引人注目的水囊上——那是陆昭昨天拼死从一个快见底的泥塘里,跟野狗抢来的最后一点浑水。
“小子,水囊拿来!”张奎大步流星走过来,伸手就抓,语气不容置疑。
陆昭下意识地一把按住水囊。这水是他活下去的最后希望!
“嗯?找死!”张奎见这奄奄一息的小子敢反抗,狞笑一声,抡起柴刀就用刀背朝陆昭的脑袋砸下来!这一下要是砸实,以陆昭现在的状态,立刻就得去见阎王。
危急关头,陆昭视野里,张奎的动作似乎被放慢,那呼啸而下的柴刀和对方头顶刺眼的血条,激发了他最原始的求生欲!
躲开!必须躲开!
他靠着那仅有0.7的敏捷属性,用尽全身力气,狼狈不堪地朝旁边一滚。
“呼!”刀背带着风声,擦着他的耳畔掠过,砸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咦?小兔崽子还敢躲?”张奎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断气的家伙还能动弹。他顿觉脸上挂不住,恼羞成怒地再次扑上,这次直接用了刀刃!
陆昭心脏狂跳到了嗓子眼,浑身虚汗直冒。手无寸铁,体力见底,正面冲突十死无生!但他的眼睛死死锁定了张奎的血条,以及张奎挥刀时,那血条下方突然闪烁起的一个微小的黄色感叹号标记!
是破绽?!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思考!陆昭没有选择继续后退拉开距离(那会耗尽最后体力),反而铤而走险,趁着张奎旧力已发、新力未生的瞬间,猛地向前一窜,几乎是贴着张奎的身体,用尽吃奶的力气,一头撞向张奎持刀手臂的腋下软肋——那里正是黄色感叹号闪烁的位置!
“嘭!”
“呃啊!”张奎猝不及防,腋下剧痛传来,整条胳膊一麻,柴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本人也被撞得踉跄后退好几步。
与此同时,陆昭眼中闪过一条信息:
【触发致命攻击!对泼皮张奎造成暴击伤害!】
张奎头顶的血条,猛地缩减了一小截,从92%瞬间掉到了87%!
“嘶……”周围的流民都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这个瘦弱少年,竟敢反抗凶神恶煞的张奎,还……还打中了?
张奎又惊又怒,捂着腋下,感觉颜面扫地,暴跳如雷:“小杂种!老子今天不活劈了你,就不姓张!”他弯腰想去捡柴刀。
但陆昭在一撞之后,体力彻底耗尽,直接瘫软在地,连手指都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张奎拾起刀,满脸杀气地逼近。
完了……刚才那一下只是侥幸,属性差距太大了……
眼看张奎的刀再次扬起,突然,一个苍老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声音响起:
“住手!”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长衫、手持竹杖的老者排众而出。他头上也有血条:
【前廪生赵秉文,生命值:63%\/100%(年迈、忧劳)】
老者用竹杖拦住张奎,沉声道:“张奎,抢夺他人活命之水,与杀人何异?我等皆是落难之人,理当相互扶持,共渡难关,岂可同室操戈,徒令亲者痛仇者快?”
张奎似乎对这老者有些忌惮,梗着脖子道:“赵夫子,少管闲事!是这小子先动的手!大家都看见了!”
赵夫子冷哼一声,目光扫过周围流民:“老夫看得分明,是你动手抢夺在先,这位小友自卫在后!你若再执迷不悟,等到了前方稍有王法之地,老夫拼着这身功名不要,也要向官府告你一个劫掠伤人之罪!”
流民中几个尚有血性的青壮也隐隐围了上来,对张奎等人怒目而视。张奎见状,知道今天占不到便宜,恶狠狠地瞪了瘫在地上的陆昭一眼,眼神阴毒:“小杂种,算你走运!你给老子等着!”
说完,悻悻地捡起刀,带着跟班骂骂咧咧地走了。
赵夫子走到陆昭面前,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色和几乎空了的体力条,叹了口气,从自己袖中摸出半个干硬的饼子,塞到陆昭手里:“少年人,刚极易折。有血性是好事,但更要惜身。活下去,才有将来。”
陆昭惊魂未定,握着那半块能救命的饼子,看着赵夫子头顶代表善意的血条,心中五味杂陈。他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多谢。”
赵夫子摆摆手,转身蹒跚着回到了流民队伍中。
危机暂时解除。陆昭背靠着枯槐树,感受着心脏仍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他死死攥着那半块饼子和腰间的水囊。
他看着张奎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技能栏,以及那因为【虚弱】状态和刚才搏命而几乎见底的生命值与体力值。
“力量……我必须尽快获得力量,真正的,能掌握自己命运的力量。”
“刚才那种感觉……‘致命攻击’?如果能变成技能……”
他的目光越过麻木蠕动的流民队伍,望向远方那轮缓缓沉入地平线的血色残阳,以及残阳下隐约起伏的、如同匍匐巨兽般的黑色山峦。
在那片深邃的黑暗里,他仿佛看到了一些不同于人类血条的、更加浓郁、更加诡异、闪烁着幽幽紫芒的长条在隐约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