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赵建国就把那本贴身带的笔记本翻出来,红笔圈了“材料遗失”四个字,故意摊开在工具柜上层,连夹着的半截铅笔都斜搁在页边,像是匆忙离开时忘了收。
他顺手把饭盒往工作台一放,铝盖磕出“当”一声,隔壁工位的王德发抬头瞅了眼:“建国,今儿带的啥?香得我鼻子直抽。”
“韭菜盒子,”赵建国扯开盖子,油纸包着的馅饼露出一角,“昨儿苏青烙的,多你一个不少。”
王德发乐了,伸手要拿,赵建国却把饭盒一收:“先说好,拿一个得帮我传句话——就说我最近被人盯上了,说我在地窖藏军工材料。你见人就提,越多人知道越好。”
王德发手停在半空:“你疯了?这种话也能往外传?”
“我就是要它传。”赵建国把饭盒塞进他手里,“真金不怕火炼,假话不怕人讲。你只管说,剩下的我来兜。”
王德发挠头,咬了口韭菜盒子,油顺着嘴角流下来。
早会时,赵建国站起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全车间都听得见:“主任,最近外面有点风言风语,说我私藏军工边角料。我自个儿清清白白,可也不能让人嚼舌头。要不您派保卫科查查我工具箱?也好还我个清白。”
车间主任正喝茶,一听差点呛着:“你这人,咋还主动要求查?真有事谁这么干?”
“就因为没事,才敢查。”赵建国笑,“要真藏了,我能当着大伙面提?”
底下人哄笑,有人说:“建国这胆子,比锅炉压力表还稳。”
话传得比风快。中午没到,连食堂大师傅傻柱都听说了。
他端着碗过来,一屁股坐下:“建国,真藏了军用铜丝?我听说是带绝缘皮的那种,能通高压电。”
“谁说的?”赵建国夹了口菜,眼皮都不抬。
“外面都传遍了。”傻柱压低嗓,“说你从黑市搞的,藏在新房地窖,还上了锁。”
赵建国慢悠悠嚼完嘴里的饭,才说:“那你咋不去告发我?举报有奖。”
“我告你干啥?”傻柱瞪眼,“你请我吃烧饼的时候,咋不说这话?”
赵建国笑了:“那你帮我再传一句——就说那铜丝我藏得严实,钥匙只有苏青有。”
傻柱一愣,随即咧嘴:“行,我这就去说,保证下午全厂都知道。”
他真去说了。饭后歇息,他蹲在车间门口抽烟,逢人就聊:“哎,听说没?建国地窖藏铜丝,钥匙他妈管着呢!”
话一句句飘出去,像蒲公英的绒毛,随风落地。
第二天一早,易中海就不见了人影。有人说看见他拎着个牛皮纸包,直奔保卫科。
上午十点,保卫科老张带着两个干事进了车间。
“赵建国同志,”老张脸色严肃,“接到举报,你涉嫌私藏军工战略物资,现需对你个人物品进行检查,请配合。”
赵建国正拧螺丝,手没停:“查哪儿?工具箱?饭盒?还是我裤兜?”
“先查工具箱。”老张说。
赵建国松开扳手,走过去打开工具箱,一层层翻出来:锤子、钳子、卷尺、备用螺丝……最后从夹层抽出一个牛皮本子,递过去:“这是我的技术笔记,您要不也看看?兴许能发现‘犯罪证据’。”
老张接过本子,翻了两页,全是密密麻麻的数据和草图,还画着齿轮结构。
“这啥?”他问。
“轴承磨损记录,”赵建国说,“我最近在研究减损方案。”
老张合上本子,又查了饭盒、衣兜、工作服口袋,一无所获。
“地窖呢?”干事问。
“地窖?”赵建国笑出声,“您这都信?我地窖就存了两袋红薯,还有一捆旧电线,苏青说留着改灯绳。”
“我们也得查。”老张说。
“行啊,”赵建国掏出钥匙,“但得先说好——要是查不出东西,这事儿谁来还我清白?”
“组织上会调查清楚。”老张语气缓了点。
一行人往赵家走,路上碰到贾东旭。
“建国,咋了?”他问。
“被人举报了,”赵建国耸肩,“说我藏军用铜丝。”
贾东旭眉头一皱:“谁干的?”
“您猜。”赵建国笑。
到了院里,保卫科打开地窖门,下去翻了一圈,就找出一卷电线,灰不溜秋的,连绝缘皮都老化了。
“这就是?”老张拎起来。
“对,”赵建国说,“前阵子修院墙时剩的,准备改个门铃。”
老张看了看,又问:“真没别的?”
“要不您把墙刨了?”赵建国摊手,“我反正问心无愧。”
老张沉着脸,带队回厂。
赵建国没跟,蹲在院门口抽烟。
烟还没抽完,厂里广播响了:“全体职工注意,十一点在车间召开紧急会议,请相关同志准时参加。”
赵建国掐了烟,拍了拍裤子站起身。
会议室坐得满满当当。易中海坐在前排,背挺得笔直,嘴角微微翘着,像是等着看戏。
老张站在台上,清了清嗓子:“关于赵建国同志被举报一事,保卫科已进行初步调查,未发现其私藏军工材料。举报内容暂无实据,不予立案。”
底下嗡地一声。
易中海脸上的笑僵了半秒。
赵建国站起来,声音平平的:“老张,我有个事想补充。”
“你说。”
赵建国从兜里掏出一叠纸:“这是三年前仓库的出库记录复印件,由一位退休老工人提供。我核对了一下,发现有七次异常出库,物资为铜线、铝板、特种螺丝等,签收人——是易中海同志。”
全场安静。
易中海猛地回头,眼睛瞪着赵建国。
赵建国继续说:“每次出库时间,都恰好是贾东旭、王建国等人提交四级工考核材料的前后几天。材料丢了,人被卡住,可仓库的物资却不见了。这事儿,保卫科查不查?”
老张脸色变了:“你这材料哪来的?”
“老工人给的。”赵建国说,“原件他不敢留,抄了一份给我。要不,您比对下易师傅的笔迹?”
易中海腾地站起来:“你血口喷人!我干了几十年,还能贪这点材料?”
“那您解释解释,”赵建国不急不恼,“为啥每次出库单上,您的签名都歪一点?像是左手签的?您惯用右手,左手写字,是不是心虚?”
易中海嘴唇哆嗦:“你……你这是陷害!”
“陷害?”赵建国笑了,“那您为啥急着举报我?是不是怕我查下去,把您那些‘小动作’全翻出来?”
老张一拍桌子:“都别吵!这事儿必须查!易中海,你先停职,配合调查!”
易中海脸色煞白,站在原地不动。
有人小声说:“怪不得东旭升不了级,原来材料早被人偷了换钱。”
“王建国也是,气得辞职,敢情人家连材料都拿不到。”
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赵建国没再说话,把那叠纸递给老张,转身走了。
回车间的路上,贾东旭追上来:“建国,你啥时候拿到的证据?”
“就这两天。”赵建国说,“我放了个本子在工具柜,他知道我查他,肯定坐不住。一动手,就露了马脚。”
“可那出库单……”
“三年前的记录,早就该销毁。”赵建国低声,“但我找人‘复原’了一下。笔迹、时间、物资编号,全对得上。”
贾东旭盯着他:“你就不怕他反咬?”
“他咬不了。”赵建国笑,“我现在是受害者,他是举报人。他一动,我就把仓库的事全抖出来。他敢吗?”
贾东旭沉默片刻,忽然说:“下一步咋办?”
“等。”赵建国说,“等他慌。等他找人串供。等他露出第二个破绽。”
晚上,赵建国从地窖取出那卷旧电线,剪下一小段,泡进醋瓶里,贴上纸条:“易中海式教学材料——只给半截。”
苏青看见了,笑问:“还留着?”
“当然,”赵建国拧紧瓶盖,“等他哪天求我教徒弟,我就拿这个给他看。”
苏青摇头:“你这人,报复心还挺重。”
“我不报复,”赵建国把瓶子放进柜子,“我只是——从不白吃亏。”
第二天早上,赵建国去厂里,路过保卫科门口,看见易中海坐在小凳上,手里攥着一张纸,头低着,肩膀塌下来,像被抽了筋。
赵建国没停步,从他身边走过时,轻轻说了句:“易师傅,早啊。”
易中海没抬头,手指抖了一下。
赵建国进了车间,把饭盒放在台子上,打开盖子,里面是两个热腾腾的玉米面饼。
王德发凑过来:“今儿咋带这个?”
“苏青说,”赵建国咬了一口,“最近干活累,得补补。”
王德发刚要拿,赵建国手一挡:“这俩不行,留着。”
“留着干啥?”
“等易师傅来借火的时候,”赵建国嚼着饼,含糊不清地说,“我得请他吃个饼,聊聊‘技术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