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一开,那穿蓝工装的年轻人手里的螺丝刀差点掉地上。他张了张嘴,又咽了口唾沫:“我……真是来学做工具的。”
傻柱咧嘴一笑:“哟,还挺实在。”回头冲屋里喊,“建国!又来一个送分的!”
赵建国从图纸堆里抬起头,扫了一眼门口那人,没急着说话,只把红笔往本子上一搁,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他走过去,接过那把旧螺丝刀,翻来覆去看了几圈,点点头:“还能用,就是磨秃了。先登记吧,名字、住址、单位,写清楚。”
年轻人连忙掏出个小本子,一笔一划写着,手有点抖。
这事儿在四合院传得飞快。第二天早上,赵建国刚推开工坊门,就听见外头几个老太太在树底下嘀咕。
“听说了吗?那边做的扳手,根本不是自己造的,是厂里偷偷给的进口货。”
“可不是嘛,赵建国跟领导走得近,人家能不照顾他?”
“要我说啊,真有本事,怎么不见他去市里比赛?光在这小院里唬人?”
傻柱端着粥碗蹲门口听得直皱眉,进屋就把话原封不动倒给了赵建国。
赵建国正拧着一把新扳手的固定螺栓,听了也没抬头,只“嗯”了一声。
中午,贾东旭过来送饭,顺口提了句:“我们车间也有人说,那轴承看着太规整,不像土法加工出来的,八成是从国外拆的。”
何雨水一听就急了:“谁说的?咱每颗零件都记了账,连废料边角都留着编号!”
赵建国这才放下工具,擦了擦手:“查一下记录,所有材料进出单、兑换凭证、测试日志,全整理出来,做个册子,标题就写——《万能扳手是怎么炼成的》。”
傻柱乐了:“这标题听着像评书。”
“那就对了。”赵建国笑了笑,“老百姓爱听故事,咱就讲个明白的。”
当天下午,何雨水抱着一摞纸回来,封面用粗笔写着标题,里头从第一块钢板切割开始,到最后一颗螺丝拧紧,照片、手绘图、时间戳,清清楚楚。
“连你那天半夜偷吃窝头的照片我都想放上去。”她开玩笑。
“可别。”傻柱摆手,“影响形象。”
第三天上午,两个穿灰夹克的人进了四合院,手里拎着公文包,说是隔壁红星机械厂的技术员,慕名来“交流学习”。
赵建国请他们进屋坐下,倒了茶水。
“赵师傅,您这多头扳手设计巧妙啊。”其中一人翻着何雨水整理的册子,“不过我想问下,这滚珠轴承的精度,您是用什么设备检测的?热处理温度曲线有没有记录?”
赵建国点头:“问题专业,说明是真懂行。”
另一人接着问:“材料来源能提供证明吗?市面上这种高碳钢,一般单位拿不到。”
贾东旭坐在角落,听到这儿眉头一皱,低声对傻柱说:“这不是请教,是审犯人。”
赵建国却依旧平静:“轴承的事儿,我可以解释。”
他起身打开工具箱底层,取出一个小铁盒,里面躺着三颗备用轴承,外壳刻着一串数字编号。他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薄薄的纸条,铺在桌上。
“这是我从厂物资科领料的签收单,日期、数量、批号都在。轴承外壳上的编号,和这张单子一致。至于内部结构……”他顿了顿,“是我们自己组装的,钢珠是回收旧电机拆的,轨道槽是手工打磨的,误差控制在头发丝一半以内。”
两人凑近看了看,没说话。
赵建国又打开一台老旧放映机,播放一段录像——正是那天在传送带维修现场的全程记录。镜头里,他带着傻柱和何雨水,从掏工具到拆护板,再到复位重启,一气呵成。画面清晰,时间码滚动。
“你们要是不信,现在就可以拆。”赵建国把扳手递过去,“谁动手都行,我们现场重装。”
两人面面相觑,终于讪讪地笑了:“不用不用,就是好奇问问。”
“好奇好啊。”赵建国顺势抽出几张复印的简易图纸,“这是基础版的设计图,不涉密,拿去参考没问题。真想搞技术,咱们互相学。”
他顿了顿,笑着补了一句:“怕就怕,有些人嘴上说交流,其实是来踩场子的。”
两人脸一红,匆匆告辞。
消息很快在院里传开。傍晚吃饭时,几个年轻工人围在工坊门口,七嘴八舌。
“建国哥,我也想报名!能不能加个班?”
“我媳妇儿说了,这年头谁有手艺谁硬气,让我赶紧来学。”
连一向谨慎的阎埠贵也拄着棍子晃了过来,站在门口听了半天,等人都散了才开口:“建国,树大招风啊。你现在太扎眼了。”
赵建国正在清理台钳上的铁屑,闻言抬头:“阎叔,您说啥叫扎眼?”
“出头的椽子先烂。”老头叹了口气,“你做得好,别人眼红,自然要说闲话。万一哪天被人抓住点错处,连累整个工坊。”
赵建国把抹布叠好放在一边,认真道:“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可技术这东西,藏起来就真没了,亮出来才能活。”
他指了指墙上挂着的学员积分榜:“您看,这些人里,有厂里的临时工,有街道待业的,还有下放回来的孩子。他们没背景,没门路,唯一能靠的,就是学点真本事。”
“可你这么高调,迟早惹麻烦。”
“那我们就让它变得不高调。”赵建国眼睛一亮,“明天晚上,办一场‘开放工坊夜’,全院都请来看,从切钢板到装把手,全过程透明。谁想动手,当场体验。您也来当评委,挑毛病。”
阎埠贵愣了下,哼了一声:“你还真敢干。”
“不敢干,就只能被人说瞎话。”赵建国笑了,“咱们不躲,也不吵,就用事实说话。”
第二天傍晚,工坊门口拉了两盏汽灯,院子里来了二十多人。赵建国亲自讲解,傻柱演示切割,何雨水带人组装套筒,贾东旭负责答疑。
有个半大小子试了试拧螺母,兴奋地喊:“哎哟,这比我家那把省劲多了!”
旁边人笑:“那是,人家可是‘技术高地’!”
阎埠贵一直站在人群最后,默默看着。直到活动结束,他才走到赵建国跟前,从兜里掏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
“这是我当年在铁工厂考技师时的手写笔记。”他递过去,“虽然老了,但有些经验,或许还能用上。”
赵建国双手接过,郑重地点了点头。
夜深了,人陆续散去。工坊里只剩赵建国一个人,他把新画的模块化工具箱图纸收进抽屉,顺手点亮了门口那盏防风灯。
风吹着牌子哗啦响,“技术创新试验点”五个字在灯光下一明一暗。
他坐回马扎,翻开学员积分册,在最新一页写下:“信任,比工具更需要打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