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阳的手还在口袋里，圆盘贴着掌心，温热慢慢退去。他没喊人，只是站着不动。头顶的麻雀飞进树梢，扑棱声刚停，院门那边就响起了脚步。
是贾东旭来了。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手里拎着个铁皮箱子，走路还是那副慢悠悠的样子。到了门口，他抬头看了看天，又低头看了看表，说：“时间差不多了。”
三胞胎都看向他。
赵星从石阶上跳下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赵辰揉了揉眼睛，刚才那一阵嗡嗡声总算过去了。赵阳把手从口袋抽出，把圆盘攥紧了塞进衣兜。
“走吧。”贾东旭转身，“上课。”
没人多问，三个孩子跟着他就出了院门。巷子外停着辆旧三轮，后面加了个铁皮棚子，写着“机修组专用”。四人挤进去，车一颠一颠地往厂区方向去。
路上谁也没说话。风从棚子缝里钻进来，吹得人耳朵凉。赵阳靠着弟弟妹妹，闭眼养神。他知道今天不会轻松。
车子在一个红砖厂房前停下。墙皮掉了大半，门牌歪着，上面用粉笔写了行字：“技术培训点，闲人免进。”贾东旭掏出钥匙开门，铁链哗啦响。
屋里不大，一张长桌靠中间，墙上挂着几幅看不出内容的图纸。角落里堆着零件，电线缠在一起。但正中央有个金属台，连着根粗线通到天花板。
贾东旭放下箱子，拍了下手。“先别站那儿，都过来。”
三胞胎围上去。
他按下台子边的按钮，一道光从顶上照下来，空中浮出一张图。线条清晰，部件层层叠叠，像一座倒挂的塔。
“反重力装置。”他说，“今天教你们做这个。”
赵星盯着图看了两秒，抬头问：“能源模块用什么？”
“自制离子电池。”贾东旭从箱子里拿出三个小盒，“每人一个，别弄丢。”
赵辰接过盒子，打开看。里面是块银色方块，表面有细纹路。他用手指蹭了蹭，点点头。
赵阳没急着拿，而是看向墙角那堆废料。“那边的铜丝能用吗？”
“能。”贾东旭说，“等会自己挑。”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动静。何雨水探头进来，手里抱着平板。“哎哟，来晚了？”
“没晚。”贾东旭指了指空中图纸，“刚开讲。”
何雨水几步进来，把平板往桌上一放。屏幕亮起，同样的图纸转了个方向，开始自动拆解组件。每个零件旁边跳出数字编号，还有箭头标出连接顺序。
“我这App还能投屏了？”他得意地笑，“上次卡半天，现在顺得很。”
贾东旭点头：“比手画强。”
三胞胎已经动手了。赵星负责结构框架，拿了根铝管比划尺寸。赵辰在一堆零件里翻找磁场环，找到后立刻用工具压进底座。赵阳蹲在地上接线，把铜丝一头焊在电池接口上。
何雨水看着直咂舌：“这速度……比我写代码还快。”
“他们不是第一次见这些东西。”贾东旭站在一旁，双手插在裤兜里，“只是以前没人教。”
赵阳焊完最后一根线，抬头问：“要不要测试？”
“等等。”贾东旭走过去，从箱底摸出一块布，盖在装置上。“先听我说原理。”
三人停下动作。
“这东西不靠发动机，也不靠气流。”他指着图纸中心，“它改变局部质量感知，让物体脱离地面束缚。简单说，就是骗过地球，让它觉得这玩意儿不存在。”
何雨水接话：“就像你妈叫你吃饭，你说‘我没听见’，其实听见了，就是不想动。”
赵星笑了：“所以它是装傻？”
“对。”贾东旭掀开布，“现在，试试让它真傻一次。”
赵阳按下开关。
装置轻轻震了一下，接着缓缓升起，离地约二十公分，稳稳停住。底部一圈蓝光微微闪动，像水波荡漾。
“成了？”赵辰伸手碰了下，没敢用力。
“成了。”贾东旭点头，“第一次组装成功，误差不到百分之三。”
何雨水赶紧用平板拍下数据。“记录一下，这可是历史时刻。”
贾东旭却皱眉：“太顺利了。”
他走到窗边，撩开半块破玻璃往外看。外面是条杂草丛生的小道，没人影，只有风吹树叶。
但他记得，来的时候，这儿没有那个东西。
——一根断掉的铁管斜插在土里，顶端有个小摄像头，正对着车间窗户。镜头一闪一闪，红光微弱。
他没动声色，回身说：“今天就到这儿。收拾东西，回家。”
三胞胎开始整理工具。赵阳把装置关了电源，小心放进盒子里。赵星把图纸折好，塞进衣服内袋。赵辰最后检查了一遍线路，确认无误才合上箱盖。
何雨水收起平板，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这地方真能用？下次我还带新功能来。”
“来就行。”贾东旭锁门，“别总迟到。”
四人走出车间，天已经暗了。三轮车还在原地，但他们没坐。贾东旭说：“走回去吧，消消食。”
三个孩子跟在后面，一路说着刚才的组装细节。赵阳走在最边，手又伸进口袋摸了摸圆盘。
凉的。
和平时一样。
可他总觉得，刚才那十分钟，装置启动时，圆盘好像轻轻跳了一下。
像是回应。
他们拐进主巷，路灯刚亮。二大爷在门口刷锅，看见他们就说：“哟，放学啦？”
“嗯。”赵星答，“学了新东西。”
“那你可得教教你爸。”二大爷笑着，“他连收音机都不会修。”
赵阳没笑。他回头望了一眼远处的车间屋顶。
风刮过，一片碎铁皮晃了晃，发出叮当声。
就在那一瞬，他看见屋顶边缘，有个黑影快速缩了回去。
不是人。
是只铁手，连着根电线，刚刚正在那里架设什么东西。
他没喊。
只是把手从口袋抽出来，握紧了拳头。
前面，贾东旭忽然停下脚步。
他转过身，看着三个孩子，语气很轻：“今天的事，别跟别人说。”
“为什么？”赵辰问。
“因为有人不想让我们学会。”他顿了顿，“而且，已经开始偷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