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猪产后护理?!”
赞迪克猛地合上手里那本《高效养殖技术集成与应用》,看着封面上那憨态可掬的猪仔图案,又环顾四周那些散发着烟火气光芒的《家常菜谱》、《花卉指南》、《木工入门》……
一种强烈的荒诞感和认知失调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空白的脑海。
他试图回忆几分钟前,迪佩尔教授交给他的那本深奥的《元素嬗变底层逻辑与炼金术能量场干涉模型》。
那晦涩的文字、复杂的公式、玄奥的能量图谱……这些印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刚泛起一点涟漪,转瞬间就被无形的手掌抚平,消失得无影无踪。
任凭他如何努力集中精神,脑海中只剩下关于“母猪产程管理”、“仔猪断奶日龄优化”、“养殖场通风系统的负压控制”等等无比清晰,也让他无比烦躁的知识碎片。
“算了……”赞迪克甩了甩头,将那点抓不住的空虚感抛开。既然想不起来,那就做眼前的事好了。
他重新翻开那本厚重的养殖技术书,强迫自己沉浸进去。既然迪佩尔教授要求的是十万字的深度分析报告,那就写吧!
时间在书页的翻动和笔尖的沙沙声中流逝。
赞迪克调动起他惊人的理解和归纳能力,将这本养殖大全里的技术要点拆解得条理清晰,逻辑严密。
他开始分析母猪各个生理周期的营养需求模型,计算不同断奶日龄下仔猪成活率的概率分布,甚至开始推演养殖场通风系统气流动力学的优化方案……
他越写越投入,忘记了环境的荒诞,忘记了任务的突兀,仿佛这本《高效养殖技术集成与应用》就是世界上最值得研究的课题。
一周期限将至,洋洋洒洒十万余字的《生猪养殖体系的多维度深度优化与非线性风险控制模型分析报告》终于完成。
就在赞迪克放下笔,揉着酸痛手腕的那一刻,迪佩尔教授的身影如同精准的时钟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书桌旁。
……
迪佩尔的意识投影悬浮在一个由无数流动和几何结构组成的冰冷空间中。
这里是核心控制节点,是他精心打造的梦境囚笼的后台。巨大的虚拟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囚徒”赞迪克的第一视角和思维状态波动曲线。
屏幕上,赞迪克正坐在古朴的书桌前,神情专注,笔尖在纸上飞速移动。他面前摊开的,正是迪佩尔亲自设定的、蕴含着深渊与元素嬗变核心奥义的《元素嬗变底层逻辑与炼金术能量场干涉模型》。
迪佩尔眼底中闪过一丝满意的光芒。
很好,这个天才的大脑,终于开始为他运转,源源不断的灵感和洞见即将成为他的收藏品。
他优雅地端起一杯虚拟的红茶,准备欣赏赞迪克为这份“作业”绞尽脑汁的模样,并实时接收那份即将生成的、充满价值的深度报告。
迪佩尔的意识投影瞬间出现在赞迪克的书桌旁。在他的视角里,赞迪克恭敬地递上了一份厚达十万余字、装帧精美的报告,封面上清晰地印着《炼金术能量场扭曲效应下的元素嬗变路径非线性重构模型及风险熵增预测》。
然而,就在他的意识触碰到报告的瞬间——
哗啦。
一声刺耳的噪音在迪佩尔的意识深处炸响。
他眼前的景象发生了恐怖的扭曲和错位。
那份印着炼金术与元素模型的报告,在他手指接触到的刹那,竟然变成了一叠粗糙的的劣质纸张。
封面上用粗陋的字体印着:《生猪养殖体系的多维度深度优化与非线性风险控制模型分析报告》!
“什……”迪佩尔脸上的威严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错愕和难以置信。
他猛地翻开这份报告,映入眼帘的并非预想中的能量流图谱和元素矩阵公式,而是密密麻麻的猪圈设计图、仔猪生长曲线对比图、母猪产床结构示意图、甚至还有详细的饲料配比表和养殖场通风系统负压计算!
“母猪产后护理关键期营养摄入模型……仔猪断奶应激反应与免疫系统负反馈机制……规模化养殖场粪污处理系统的厌氧菌群活性优化……”迪佩尔看着那些荒诞到极点、却又逻辑严谨、分析深入的内容,感觉自己的cpU都要烧毁了。
“这不可能!”迪佩尔的意识投影在控制室中发出无声的咆哮,冰冷的空间里数据流剧烈紊乱。
他调出后台监控,屏幕上明明显示赞迪克整个周期都在阅读和书写《元素嬗变底层逻辑》,思维波动也显示他在进行高强度的逻辑推演。
为什么输出的会是这种东西?!
一股被愚弄的暴怒瞬间冲垮了迪佩尔的理智。这绝不是赞迪克在故意捣乱,而是程序本身的bug。
经过多次验证,他终于发现自己完美的陷阱,出现了无法理解的异常。
“bug……是bug!”迪佩尔的声音充满了冰冷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该死!到底是哪个环节的底层协议出了问题?还是虚空接口的兼容性漏洞没修补干净?”
他绝不允许自己的“灵感库”产出这种毫无价值的垃圾!
看着眼前这份散发着猪圈气息的报告,再看看赞迪克那张带着完成任务后轻松表情的脸,迪佩尔感到一种极致的恶心和愤怒。
“废物!垃圾!”迪佩尔再也维持不住导师的威严,他一把抢过那叠厚厚的手稿,看也不看,如同丢弃最肮脏的秽物一般,狠狠地将它们砸进旁边那个巨大的废弃文件篓里。
“你完成的,只是最基础的数据整理和线性推演,缺乏真正的洞见与跨越性的灵感火花。你的思维被固化的框架束缚了,赞迪克。这样的思考,如同被圈养的猪猡,毫无价值!”
迪佩尔的声音冰冷刺骨,充满了鄙夷和怒火,这怒火可不仅针对赞迪克,更针对这个出现未知bug的系统。
一本新的黑色书籍瞬间出现在他手中——《深渊血肉活性阈值与机械核心融合的临界崩溃推演模型》,但在传递给赞迪克时,他心中充满了警惕和不安,生怕再次出现诡异的“翻译错误”。
“看来,你需要更强烈的刺激来打破桎梏。这是你新的起点。一周时间,同样规格的报告,我需要看到颠覆性的、充满创造力的思考,而不是死板的记录!”
他死死盯着赞迪克,试图从对方茫然的表情中找出任何“异常”的蛛丝马迹。
赞迪克茫然地看着眼前暴怒的迪佩尔教授,看着自己辛苦一周写出来的、关于高效养猪的报告被像垃圾一样丢弃。
教授口中的贬低让他感到一阵憋屈和无力。
他明明很认真地完成了任务啊!那些数据,那些模型,他都推演得很严谨!为什么教授这么生气?难道母猪产后护理……真的这么不堪?
还没等他想明白,一本新的、封面空白的黑色巨着被粗暴地塞到了他怀里。入手冰凉沉重,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但一个标题却如同烙印般直接刻入他的意识:《须弥沙漠常见沙虫的肠道微生物群落多样性及其在有机废物降解中的应用前景》。
沙虫?肠道微生物?有机废物降解?
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和荒谬感瞬间冲垮了赞迪克刚刚被打击的憋屈。
他看着那本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书,再回想之前被全盘否定的养猪报告,一股仿佛压抑已久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暴戾与叛逆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他无法容忍自己呕心沥血的成果被如此轻贱,更无法容忍自己被一个莫名其妙、只会颐指气使的“导师”用这种荒诞到极点的课题来羞辱和否定!
“沙虫……肠道……降解废物……”赞迪克低着头,看着怀里的黑书,声音低沉,肩膀微微颤抖。
迪佩尔教授还在那里冰冷地训斥着,试图用权威压制他,命令他立刻开始新的学习:“一周时间,我需要看到颠覆性的、充满创造力的思考,而不是……”
“而不是什么?”赞迪克猛地抬起头,那双原本带着懵懂和茫然的红瞳,此刻燃烧着怒火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
他死死盯着迪佩尔教授,眼神锐利,仿佛要刺穿对方的虚伪外衣。
“你告诉我,什么才是‘颠覆性’?什么才是‘创造力’?”赞迪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质问,“我按照你的要求写了十万字!每一个数据、每一个模型,都推演到极致!结果呢?你把它当垃圾扔掉!然后又丢给我一本,研究虫子肠子的书?!”
他越说越激动,猛地将手中那本沉重的《沙虫肠道微生物》狠狠砸在地上。
“你算什么东西?”赞迪克一步踏前,逼近迪佩尔教授,周身散发出一种极其危险的气息,“一个只会指手画脚、否定一切的家伙,也配当我的导师?也配评判我的思考?”
迪佩尔教授被赞迪克这突如其来的狂暴质问和反抗惊呆了。
在他的预设中,被抹去记忆的“求知者”应该像温顺的羔羊一样接受一切安排。程序里也根本没有“暴力反抗”这个选项。这完全超出了他的逻辑预期!
“你……你竟敢……”迪佩尔教授试图维持威严,但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和慌乱。
“我竟敢什么?”赞迪克嗤笑一声,“我竟敢质疑你这个高高在上的‘知识授予者’?我竟敢不乖乖去研究那些恶心的虫子肠道?”
话音未落,赞迪克积蓄的怒火彻底爆发,他根本不给迪佩尔教授反应的机会,猛地挥起拳头,带着积压的所有憋屈和愤怒,狠狠地砸在了迪佩尔教授那张错愕的脸上。
砰!
一声沉闷的肉体撞击声响起。
迪佩尔教授的虚拟投影被打得一个趔趄,脸上瞬间出现了一个清晰的拳印。
他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如同暴徒般的赞迪克,眼中充满了震惊。
“这一拳,是替我的养猪报告打的!”赞迪克低吼着,眼神凶狠如狼,根本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再次扑了上去!
砰!砰!砰!
拳拳到肉的声音在空旷的图书馆中不断响起。赞迪克将迪佩尔教授按在地上,拳头如同雨点般落下。
他不在乎什么后果,不在乎这是什么地方,他只知道,这个否定他、羞辱他、还想强迫他去研究虫子肠子的混蛋,必须付出代价。
他那极端自负的天才灵魂,绝不容许被如此践踏!
“让你扔我的报告!”
“让你看不起养猪!”
“让你研究虫子肠子!”
……
“警告!警告!目标意识流出现剧烈异常波动!超出阈值!”
“警告!虚拟交互模块遭受高强度非逻辑冲击!”
“警告!管理者投影遭受物理层面攻击模拟!痛觉反馈系统过载!”
刺耳的警报声和猩红的警告框瞬间淹没了迪佩尔的意识投影。
他眼前的虚拟屏幕上,原本显示赞迪克思维波动的曲线图此刻正在疯狂跳动。
而第一视角的画面更是让他目瞪口呆——那个本该温顺的“求知者”赞迪克,此刻正像一头狂暴的野兽,将他精心设计的“迪佩尔教授”按在地上疯狂殴打。
拳拳到肉,画面极其暴力。
“噗——!”
迪佩尔感觉自己的意识核心仿佛也被重击了一下,虚拟红茶杯在他手中化为数据碎片消散。
“这……这不可能!”迪佩尔发出无声的咆哮。
程序bug最多导致输出错误,怎么可能引发这种完全违背底层逻辑、基于情绪和暴力的反抗行为?这简直是对他精心设计的囚笼规则的彻底践踏!
“强制中断交互!立刻!”迪佩尔几乎是吼出了指令。
瞬间,图书馆场景中,被按在地上“殴打”的迪佩尔教授身影如同信号不良般剧烈闪烁了几下,然后“唰”地一声,彻底消失在赞迪克的拳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