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莉薇看着赞迪克伸出的手，以及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混合着戏谑与某种更深层期待的光芒，轻轻叹了口气。这叹息轻得只有赞迪克能捕捉到。
她将自己的手，放入了他的掌心。
“嗯。”
舞池中央。
两人随着音乐滑入舞池。赞迪克的手稳稳地托住海莉薇的腰，动作流畅而充满力量感。
海莉薇的舞步精准（人机步）优雅（？），与他配合得天衣无缝。
从远处看，这是一对极其养眼的璧人。俊美张扬的妙论派天才，与冷静优雅的生论派新星陀裟多，在舞池中旋转，吸引了无数目光。
卡派奇教授在不远处激动地拍桌：“跳！跳得好！搂紧点！眼神再深情一点！对！就这样！梅里教授的项目组在向我招手了！赞迪克，你就是我的福星！”
然而，舞池中央的低语，却是另一番景象。
“满意了？”海莉薇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随着一个旋转贴近赞迪克，“‘独一无二的星辰’？你从哪本肉麻小说里学的台词？”
赞迪克低笑，手臂微微收紧，将她拉得更近一些，红瞳中闪烁着恶作剧得逞的光芒：“不喜欢？我觉得挺应景的。你看卡派奇教授在后面都快感动哭了。”
他借着舞步的掩护，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后方激动得坐立不安的卡派奇。
她顺着赞迪克的视线瞥了一眼，果然看到卡派奇教授正对着旁边的生论派好友激动地比划着什么。
“解释。”海莉薇的声音冷了一度，脚下毫不留情地踩了赞迪克的皮鞋尖。
“嘶……”赞迪克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笑容不变，只是搂着她腰的手紧了紧，“轻点学姐……私人恩怨，晚点解释。现在，专心配合我演完这场戏？为了……嗯，一笔不小的‘研究经费’。”
他意有所指地眨了眨眼，暗示卡派奇许诺的好处。
她微微偏头，避开他过于靠近的气息。赞迪克身上的香水味熏得她难受。
赞迪克带着她完成一个漂亮的回旋，笑容更加张扬：“别这么冷淡嘛，学姐。看在我忍辱负重、放弃‘女友’来追求你的份上？”他刻意模仿卡派奇的口吻，声音里满是促狭。
放弃女友？忍辱负重？
海莉薇挑了挑眉。
“闭嘴，专心跳舞。”她冷冷道，手指在他肩膀上警告性地用力按了一下。
“遵命。”赞迪克从善如流，红瞳深处却闪过一丝狡黠。他不再说话，只是专注于引导她旋转。
卡派奇教授在远处看得心花怒放，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站在梅里教授实验室里研究神奇菌种的辉煌未来。
而舞池中央，海莉薇的内心弹幕在嫌弃与吐槽的洪流中，最终定格在一个核心疑问上：
卡派奇教授到底给了多少经费，能让这家伙演得这么卖力？还有这身行头和那朵花？不至于吧……啧，一会儿必须审问清楚。
她微微抬眼，对上赞迪克那双带着戏谑和某种更深沉光芒的红瞳，终究还是选择将注意力放回脚下精准的舞步，面无表情地配合他跳完了这支莫名其妙又充满槽点的第一支舞。
海莉薇果断地从赞迪克的手臂包围圈中抽身，动作干净利落，仿佛刚才那场配合默契的舞蹈只是一次精密完成的实验操作。
“跳完了。”她简洁地宣布，墨色的眼眸扫过赞迪克那张依旧带着张扬笑意的脸，直接屏蔽了他眼中意犹未尽的光芒，“我去补充能量摄入。”
她甚至没等他回应，提着裙摆，转身就朝着远离舞池、飘散着甜蜜香气的点心区走去。步伐平稳，目标明确，完全无视了周围投来的、混杂着惊艳、好奇和些许嫉妒的目光。
赞迪克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红瞳中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他没有在原地停留，也没有如卡派奇期望的那样立刻寻找新的邀请机会，而是转身，朝着与点心区相反的方向，目标明确地穿过人群。
他要去向那位“运筹帷幄”的导师“汇报”第一阶段“任务”的“圆满成功”。想到卡派奇可能的反应，他嘴角的弧度带上了一丝恶劣的期待。
点心区——
精致的多层银质点心架上，各式甜点如同艺术品般陈列。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香甜气息。
海莉薇目标极其明确地走向摆放着草莓挞和芒果慕斯的区域。
她拿起一个骨瓷碟，毫不犹豫地夹了一块铺满饱满鲜红草莓、淋着晶莹糖浆的挞，又取了一小块色泽诱人、点缀着金箔的芒果慕斯。
然后，她走向饮品区，拿起一杯澄澈的、冒着细小气泡的树莓汁。清爽的糖分和水分补充，才是此刻最合理的能量恢复方案。
海莉薇端着碟子和果汁，转身寻找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享用。她更喜欢靠窗或靠墙的位置，视野开阔且不易被频繁打扰。就在她目光搜寻之际，一个身影挡在了她的去路。
“晚上好，海莉薇小姐。不知是否有幸占用您片刻时间？”
声音温和有礼，带着学者特有的清晰咬字。
海莉薇抬眼看向来人。
这是一位身材修长、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蓝色礼服的年轻男子。他看起来二十岁出头，戴着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温润平和，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既不显得过分热络，也不会让人觉得疏离。他棕色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气质沉稳内敛。
“我叫埃尔文。”男子微微欠身，自我介绍道，“在生论派生态工程研究所任职，负责菌种培育与生态修复方向的辅助研究工作。久仰海莉薇小姐在雨林生态学领域的杰出成就，尤其是在高效共生菌筛选方面的独到见解，令人钦佩。”
他的话语直接点明了专业背景，同时表达了对海莉薇学术能力的认可。他的目光坦然地落在海莉薇脸上，带着真诚的欣赏和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海莉薇猜出对方大概率是为了那个才被阿瓦索大贤者批准的污染治理项目而来，然后迅速在记忆库中检索这个名字。
埃尔文，生论派新锐学者之一，风评不错，专注于实用菌种开发，以严谨和高效着称。
她微微颔首：“埃尔文先生，你好。”
“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您跳下一支舞？”埃尔文伸出手，姿态优雅而郑重，“方才那支开场舞，您的舞步精准而富有韵律感。能与您交流，无论是学术还是社交，都是令人愉快的体验。”
海莉薇可对这种夸赞一点也不感冒。
她的目光落在埃尔文伸出的手上，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端着的、尚未品尝的草莓挞和芒果慕斯，以及那杯清冽的树莓汁。
“感谢邀请，”海莉薇的声音平稳而直接，没有任何婉转的余地，“但我现在需要补充能量，没有意愿进行下一场社交性肢体接触的活动。”
埃尔文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似乎并未因这直接的拒绝而感到尴尬，只是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探究：“我注意到您似乎只跳了一支舞？是觉得舞池过于嘈杂，还是……对跳舞本身兴趣不大？”
他的问题很得体，带着尊重和单纯的求知欲。
海莉薇直视着他，眼眸平静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我对连续进行社交舞蹈缺乏兴趣。它对能量恢复和思维效率没有显着增益。”她顿了顿，似乎在思考如何更准确地表达，然后清晰地补充道，“并且，我不喜欢跳舞。”
她的回答简洁到近乎冷酷，直接否定了跳舞本身的价值，且没有提供任何社交场合常见的、用以缓冲拒绝的借口。
埃尔文眼中的探究更深了，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海莉薇话语中隐含的潜台词——她对“跳舞”这项活动本身是排斥的。那他刚才看到的……
“原谅我的好奇，”他保持着风度，声音温和，“但您与刚才那位先生……似乎配合得相当默契？”
他没有点明观察到的细节，但言下之意很明显：既然不喜欢跳舞，为什么和赞迪克跳了？还看起来很默契？
就在这时，点心区另一侧传来几声不大不小的议论：
“啧，连埃尔文学长都碰壁了。”
“人家可是陀裟多最优毕业，当然有资格挑舞伴了……”
“赛缇娜，你说是不是？我记得你以前……”
其中一个略带谄媚的声音在提到某个名字后戛然而止。
一个略显茫然、带着点怯生生的女声小声响起：“……我觉得那位海莉薇小姐看起来好像很累，只是想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吧？”
那个声音……赛缇娜。
海莉薇握着杯子的指尖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
那熟悉的音色，带着一种与过往截然不同的纯粹陌生感，如同一道无形的电流，瞬间刺穿了周围的喧嚣，精准地触及了她思维深处的某个区域。
赛缇娜那纯粹陌生的、仅仅是出于直觉判断她“很累”的声音，像一颗投入思维深潭的石子。
涟漪瞬间扩散开来——赛缇娜支付代价后彻底的遗忘、那些围绕她的带着嫉妒或惊叹的议论、眼前这位埃尔文看似得体实则充满试探的社交邀约……
海莉薇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埃尔文脸上，刚才因赛缇娜声音带来的那丝微不可查的恍惚已经消失，只剩下更深的澄澈和平静。
她看着埃尔文，清晰地回答了他之前的疑问，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宣告般的明确：“我对跳舞没有兴趣。刚才那支舞，是例外。”
她的目光坦然而直接，没有任何闪躲或羞涩，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物理定律。
“因为他值得我纵容。”
这句话清晰、平静，蕴含的力量却远超任何激动的宣告。它精准地定义了赞迪克在她行为模式中的特殊地位——无关社交礼仪、无关他人看法，仅仅源于她个人意志的选择。
埃尔文脸上的温和笑容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眼中充满了真正的错愕。
他完全没料到会得到这样一个……近乎哲学宣言般的答案。
“纵容”？这个词用在社交舞蹈上，显得如此奇异又……充满力量。
海莉薇没有再看他，也没有解释什么是“纵容”，更没有再理会赛缇娜的方向传来的任何声音。她端着盛满甜点的碟子和那杯树莓汁，径直走向了她早已选定的、靠窗的安静角落。
那些议论声也好，探究的目光也罢，甚至是赛缇娜那纯粹的陌生，此刻都被她强大的思维屏障过滤在外。
向下兼容是一件极其耗费能量且低效的行为。这是她在认知天堑论后得出的结论。
人应该去寻找自己的同类。
而她刚才的回答，恰是这一认知最直接的践行——她拒绝无效社交，只将“例外”留给那个能理解她、能与她处于同一认知频道的人。
纵容，是她对他的特权，是他们之间无需解释的默契。
她坐下，将手中的碟子放在小桌上，拿起叉子，精准地切下一小块草莓挞送入口中，让酸甜的滋味在舌尖绽放。
补充能量。然后，思考真正重要的事情。比如，那株紫色菌丝的应用前景，或者……赞迪克去找卡派奇，又在打什么主意？
……
赞迪克成功在人群边缘截住了正伸长脖子、焦急地往点心区张望的卡派奇教授。
“教授，”赞迪克脸上适时地浮现出“任务完成”的笃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初始阶段的接触任务已完成。”
“花，送了。海莉薇学姐接受了。”赞迪克刻意强调了“接受”二字，“开场舞，跳了，全程配合良好，对方没有表现出排斥。初步印象应该已经建立。”
他省去了海莉薇跳完就走和自己压根没提第二支舞的事实。
卡派奇教授激动得红光满面，用力拍着赞迪克的肩膀：“好！干得好！我就知道你小子出马，绝对没问题！花送到了，舞也跳了，这基础打得扎实！接下来就该趁热打铁……”他搓着手，已经在畅想后续计划。
赞迪克眼底闪过一丝戏谑，面上却维持着“完成任务”的严肃：“明白。我会寻找合适机会进行下一阶段接触。教授，您耐心等候捷报。”
他顿了顿，仿佛不经意地压低声音提醒，“不过教授，阿瓦索大贤者似乎一直关注着会场动向，我们还是低调行事为好，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他巧妙地用阿瓦索的存在暂时堵住了卡派奇想要立刻看到“进展”的嘴。
卡派奇一听阿瓦索的名字，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脸上的兴奋稍微收敛了些，但眼中的热切依旧。
“对对，你说得对！谨慎，要谨慎！那你好好把握机会，随时向我汇报动态！”他拍了拍赞迪克的胳膊，仿佛在传递某种机密任务。
安抚住卡派奇，赞迪克的目光越过人群，投向点心区。他看到了海莉薇被埃尔文拦下，也看到了赛缇娜声音传来的方向。他眯了眯眼，红瞳中闪过一丝玩味，但并没有立刻过去的打算。
接着，他便清晰地“看”到了海莉薇对埃尔文清晰宣告的那句“因为他值得我纵容”。
赞迪克脸上的玩味表情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愉悦和得意取代。
他猩红的眼瞳亮得惊人，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那份得意几乎要溢出来，仿佛海莉薇这句话是对他最高的认可和最甜的奖励。
他甚至忘了身边还有个目瞪口呆的卡派奇，目光紧紧追随着海莉薇走向角落的背影。
卡派奇教授刚被赞迪克安抚住，正想再叮嘱几句，就看到赞迪克身形微微一僵，目光锐利地锁定了点心区的方向。
卡派奇立刻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恰好看到埃尔文站在海莉薇面前，似乎在说着什么，然后……他隐约听到了海莉薇那句清晰的“因为他值得我纵容”！
卡派奇教授瞬间石化！
“纵容？！对赞迪克？！”他内心疯狂咆哮，脑子里嗡嗡作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小子……这小子这么快就让海莉薇对他特殊对待了？！不对！这语气……这‘纵容’？！这不像刚认识的态度啊？！难道赞迪克这小子之前就……
无数个念头和猜测如同烟花般在他混乱的大脑里炸开，让他彻底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