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瑞亚大陆,第十个年头。
灰暗地带,这片曾经因亚人活动而带着一丝诡异生机的土地,如今彻底陷入了死寂。
曾经冒着黑烟、叮当作响的地面工厂,早已被拆解一空,连颗螺丝钉都没剩下。亚人们像是最吝啬的土拨鼠,把所有能搬走的物资,甚至连同在地面艰难生长的、蔫了吧唧的菜苗,都一股脑儿薅走,转移到了更深的地底,或者掏空的山腹之中。
留下的,只有一片荒凉和破败。
风呜咽着刮过废墟,卷起阵阵灰黑色的尘土。除了偶尔从血色结界方向传来的、没有理智的魔兽低吼,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死一般的寂静,往往比喧嚣更令人心悸。
灰暗地带之后,是严阵以待的三族联军。
兽族大军如同钢铁丛林,蛮牛族战士身披重甲,蹄声如闷雷;疾风狼族骑兵眼神锐利,如同伺机而动的幽灵;天空之中,盘旋着拥有羽翼的兽族战士,投下大片不祥的阴影。
人族六大防线上,旌旗招展。士兵们紧握着手中的武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们眼神中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退无可退的决绝。
海底,那道由无数生灵骸骨堆积、残余力量交织形成的蓝白色分界线后方,是密密麻麻的海族大军。锋利的骨矛在幽暗的海水中闪烁着寒光,巨大的海兽坐骑不安地摆动着尾鳍。
而在他们对面的,是那道猩红得刺眼的巨大结界。
结界之内,是无边无际的魔兽海洋。它们大部分仍匍匐着,如同沉睡的火山。但那一片片骤然睁开的、散发着纯粹嗜血欲望的猩红眼眸,足以让任何心智不坚者崩溃。一些五阶以上的强大魔兽背上,已经骑乘着气息彪悍的魔族战士。更高空,是驾驭着飞行魔兽或凭借自身力量悬浮的魔族强者,魔气在他们周身缭绕,威压撼天。
神之空间。
“我说,你们两个,差不多该回去了。”
创世神琼那带着惯有慵懒的声音,打破了纯白空间的寂静。
杨随风收回观察自己原来身体逸散粒子的视线。他“看”了一眼旁边绿光莹莹的埃菈虚影,又“看”向琼那马赛克构成的模糊身影。
“该上班了,跟那些黑心资本家一样,我怎么感觉你更黑心一些,连我的灵魂都不放过?”杨随风吐槽道,试图驱散心头那股因看到清瞳、兰琪衰老画面而产生的沉重感。
“诶嘿!”(温蒂尬笑)
琼笑了笑,懒得理他的贫嘴,声音平淡无波:“埃菈的生命神力已转化完毕,只待神格与法则归位。你再待在这儿,也帮不上忙,不如回去想想怎么忽悠……呃,怎么安抚你那些信徒。”
祂顿了顿,马赛克的脸似乎“瞥”了杨随风一眼:“尤其是接下来这场‘大戏’,剧本我给你了,但演员会不会即兴发挥,我可不敢保证。毕竟,自从把你捞过来,这世界的未来就跟打了马赛克一样,我也看不清了。”
“我知道,挡住他们嘛。”杨随风打断她,语气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洒脱”,“十分钟真男人,对吧?系统,准备好了没?”
【叮!宿主大大放心!爆种系统1.0已就绪!献祭选项已罗列,从头发丝到灵魂本源,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保证让您死得……啊不是,是战得轰轰烈烈!】那贱兮兮的电音立刻在脑海响应。
杨随风:“……”(我特么怎么感觉这么不靠谱呢!)
而且想到兰琪发间的银丝,清瞳眼中可能因岁月而沉淀的疲惫,他就感觉心里堵得慌。
岁月这把杀猪刀,刀刀催人老,也刀刀扎他心啊!
“你还是好好想想回去后嘎了该怎么安排后事吧,还有这场‘剧本’虽然是我安排的,但因为你的存在,未来早已是一片迷雾,会不会有意外,我也说不准。万一埃菈没能成功吸收神格……”
“会怎样?”杨随风心头一紧。
“下一次生命之神诞生,可能要等到千年之后。而且,世界失衡会带来什么连锁反应,我也不知道。”琼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凝重,“所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行了,老登,别废话了!送我们回去!”杨随风把心一横,吼道。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沉。”琼毫无诚意地安慰了一句。
话音未落,琼那模糊的手臂(如果那算手臂的话)随意地一挥。
“我靠!老登你不讲武德——!”
杨随风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感觉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作用在灵魂上,眼前一花,纯白空间急速远去。
灰暗地带,前线。
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感,笼罩在每一个联军战士心头。兽族和人族的陆地联军将主力放在了星落平原进行决战,但是其余防线依旧有小部分的魔族或者魔兽,也不得不防。
清瞳站在一座了望塔上,娇小的身躯裹在合体的淡绿色法师袍中,曾经的银发如今看来更添几分成熟的韵味。她握着法杖的手指微微收紧,眺望着远方那片死寂的灰暗,目光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化开的忧虑。十年了,他……还没有醒来。
旁边,是同样凝神远望的兰琪。她依旧穿着那身标志性的轻甲,身姿挺拔,但如霜的白发已悄然爬上了她的鬓角,那是岁月和心力交瘁留下的痕迹。没能为心爱之人诞下子嗣,是她和清瞳心中共同的遗憾,也正是这份遗憾,让她们对主角身边出现的其他女子,多了几分无奈的宽容。
“十年之期已到……”兰琪轻声开口,声音带着战士特有的沙哑,“也不知道绯羽他们把孩子们藏好了没有。”
清瞳点了点头:“绯羽做事,一向稳妥。只是……这一战,不知又要死多少人。”
就在这时,一道威严无比,仿佛自九天之上传来的声音,瞬间响彻整个灰暗地带上空,清晰地传入每一个生灵的耳中:
“开战!”
是兽神虎辰的声音!他虽然身在遥远大陆中心的兽神城堡,但其神威已然可以轻易覆盖整个战场!
“吼——!”
“杀——!”
命令一下,压抑已久的杀气轰然爆发!
血色结界如同破碎的蛋壳,无数魔兽如同决堤的洪流,嘶吼着冲了出来!天空中,飞行魔兽遮天蔽日,如同紫色的瘟疫云团,扑向联军阵地!
“为了帝国!”
“为了兽神的荣耀!”
“海族,进攻!”
三族联军同样发出了震天的战吼,士兵们如同潮水般涌入了灰暗地带,瞬间与魔族先锋撞击在一起!
刹那间,整个灰暗地带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绞肉机。
血腥结界瞬间如同沸腾的血海,无数魔兽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涌出!天空被飞行魔兽的身影遮蔽,魔气滔天!
联军这边,战鼓擂动,号角长鸣!
兽族战士们狂化突进,人族士兵结阵向前,海族战士在浅海区域掀起了巨浪!
火球、冰锥、风刃、雷光……低阶魔法如同不要钱般漫天飞舞,在人群中炸开一团团血雾。斗气与妖力的光芒激烈碰撞,兵器交击的声音、利爪撕裂血肉的声音、临死前的惨嚎声……汇聚成一曲残酷无比的死亡交响乐。
光芒闪烁,爆炸声连绵不绝,残肢断臂与魔物的紫色血液四处飞溅,将灰暗的大地染得更加斑驳陆离。
魔法对轰之后,便是更加血腥的肉搏!
五阶以上的强者,则自动寻找同阶对手。每一位魔族五阶,往往都会吸引两到三名联军五阶强者进行围攻,战斗的余波在地面上清理出一个个方圆百米的真空地带。
天空之上,七阶、八阶强者的战斗更是惊心动魄。领域的光幕不断碰撞、挤压、破碎,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每一次对撞产生的冲击波,都在高空中形成一圈圈肉眼可见的环状云,旋即又被新的力量撕碎。
魔族肉身强悍,但联军凭借多年研究和人数优势,两名七阶便能稳稳缠住一名同阶魔族。战斗,瞬间进入了白热化!
魔族一方的九阶大将,如瑟涅、奇美拉、柏钢等,依旧悬浮在血色结界后方的高空,冷眼俯瞰着战场,如同等待猎物露出破绽的猎手。
联军后方,兰琪、清瞳、高文基、虎煞以及各大兽族族长等人,同样气息沉凝,目光锐利如刀,紧紧锁定着对方的顶尖战力。他们,是决定这场战争走向的关键。
海底战场,情形同样惨烈。
龙娇娇手握三叉戟,美眸含煞,死死盯着结界后方那两个熟悉的身影——大囧眼和奇美拉!
(这两个混蛋!上次的账,这次一定要连本带利讨回来!)她心中发誓,当初被偷袭封印的屈辱和濒死的恐惧,化为了今日更强大的战意。
精灵之森,生命之树内部。
金色的精灵之心与蓝色的生命本源交织的核心,静静悬浮。下方那潭来自主角第一世血气所化的血池,波澜不惊。
突然!
核心光芒大盛,一道身影从中缓缓坠落,平稳地站在了血池旁边。
正是杨随风!
他睁开眼,瞳孔中一抹混沌之色一闪而逝,感受着体内汹涌澎湃、远超从前的力量——九阶巅峰!
然而,与之截然相反的,是一种生命本源层面的虚弱感,如同一个倒计时的沙漏,清晰地告诉他,四年,最多只剩下四年。
(这就是拥有力量,却失去未来的感觉吗?真他娘的……操蛋!)
他心念微动,一层灰色的、仿佛能包容万象的领域光幕自体表浮现。
混沌领域!模拟万法!
“成功了?”一个温柔中带着关切的声音响起。
埃菈那翠绿色的透明虚影从核心中浮现,比起在神之空间时,凝实了无数倍,散发着的生命气息浩瀚如海。
“嗯,九阶巅峰,感觉能打十个以前的自己!”杨随风咧嘴一笑,试图驱散那份沉重,走上前,很自然地握住了埃菈虚幻的手(虽然触感有些奇异),“外面打起来了,我得去看看。你这边……没问题吧?”
埃菈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虚影微微波动,声音轻柔而坚定:“放心,我已准备完毕,只待时机。你……小心些,虎辰和龙芊,还有那位魔神,绝不会坐视。”
“明白!”杨随风点头,“我会盯着他们。一旦有异动,我立刻带着苕华回来!”
他松开手,深深看了埃菈一眼,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埃菈凝视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树内空间的入口,才缓缓飘回金蓝核心处。翠绿色的神力如同蚕丝般涌出,将核心层层包裹,形成一个巨大的光茧。光茧下方,血池中的血液受到牵引,化作丝丝缕缕的血线,源源不断地融入其中,光茧的光芒随之愈发璀璨、神圣。
生命之树下。
以艾莉和莉娜为首的九位精灵女孩,早已感应到动静,翘首以盼。
当看到杨随风完好无损地走出来时,所有女孩眼中都涌上了激动的水雾。
“主人!”
“您终于醒了!”
艾莉和莉娜第一时间就想扑上来,但感受到杨随风身上那股渊渟岳峙的九阶巅峰气息,以及那丝若有若无的生命流逝感,脚步又不由得顿住,心中充满了矛盾与心疼。
(主人变得好强……可是,他的生命……)艾莉攥紧了衣角。
(没关系,主人会转生的!我们等得起!)莉娜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但眼圈还是忍不住红了。
“好了好了,我没事。”杨随风心中一软,轻轻拍着她们的后背安抚。他注意到,艾莉和莉娜的气息也强大了不少,显然这近十年并没有荒废修炼。但她们眼中除了喜悦,还藏着一丝更深沉的哀伤——她们能感觉到,主人生命力本质的衰减。
这时,其余几位精灵,四十三号到五十号,也感应到动静赶了过来。她们对于生命气息同样敏感,此刻都有些疑惑地看着杨随风,不明白为何他的力量如此强大,生命之火却似乎在加速燃烧。
他像十年前那样,轻轻拥抱了每一位精灵女孩,然后习惯性地揉了揉她们柔软的头发。
女孩们享受着这久违的亲昵,仿佛又回到了在向阳城被主人宠溺的日子,一个个破涕为笑。
“这次,我一个人去。”杨随风看向艾莉和莉娜,语气不容置疑,“你们留在这里,看好家,等我的好消息。”
“主人!”莉娜急了,跺着脚,“让我们跟去吧!我们现在也很厉害了!”
“听话。”杨随风屈指,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家里需要人坐镇。而且,这次不是去游玩。”
他的目光扫过所有精灵,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相信我。”
艾莉深吸一口气,拉住了还想说话的妹妹,乖巧地点点头:“是,主人。我们等您回来。”
杨随风笑了笑,不再多言。身形一闪,已被一层灰色的混沌领域包裹,如同融入空间般,瞬息消失在原地,朝着星落平原的方向疾驰而去。
灰暗地带战场。
厮杀已进入最惨烈的阶段。
最初的魔法对轰结束后,战场变成了巨大的血肉磨盘。
低阶的士兵和魔兽绞杀在一起,怒吼声、惨叫声、兵刃入肉声、骨骼碎裂声不绝于耳。鲜血染红了大地,汇聚成溪流,空气中和浓郁的血腥味与魔气的腥臊味混合,令人作呕。
天空中的高阶战斗也愈发激烈。不断有强者受伤坠落,或被对手的领域撕裂。
杨随风在混沌领域的包裹下,如同鬼魅般在高空穿行,下方的惨烈景象让他眉头紧锁。
(十年……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他的目光,投向了星落平原的方向,投向了那道他牵挂的、娇小却坚韧的身影。
大战,才刚刚开始。而真正的风暴,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