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彻底散尽,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硝烟味以及人体内脏破裂后的恶臭,无数残破的旗帜、折断的兵刃、散落的箭矢与姿态各异的尸体到处都是。
蔡渊勒马立于一处刚刚夺下的黄巾军垒之上,他一身玄甲染血,年轻的面庞上虽带着激战后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他扫视着眼前这片惨烈的战场,己方士兵正在军官的呼喝下,有条不紊地执行着胜利后的程序:收拢尚有救治价值的伤员,将俘虏驱赶到空旷处看管,清点堆积如山的粮草、军械等战利品。
“凌操!”蔡渊声音沉稳,带着一种紧迫感。
“末将在!”凌操大步上前,他身上的重甲布满了刀砍斧劈的痕迹,甲叶缝隙中还在缓缓渗出血水,既有敌人的,也有他自己的。方才的攻坚恶战,他身先士卒,受伤不轻,但精神依旧亢奋。
“你立即带领你本部人马,并所有受伤将士,留守此地。全力救治伤员,妥善看管俘虏,清点缴获,确保我军后路无忧。此地一切,交由你全权负责!”
凌操抱拳沉声道:“末将领命!必不负将军所托!”
蔡渊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南方,那里是轩辕关的方向,虽然视线被丘陵阻挡,但他仿佛能听到那隐隐传来的、持续不断的战鼓与杀声。“黄忠、徐晃、潘璋!”
“末将在!”三将齐声应诺,声若洪钟。他们虽也经历苦战,但士气正盛,眼中燃烧着求战的火焰。
“即刻整军!丢弃所有不必要的辎重,只携带三日干粮!”蔡渊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属般的铿锵,“随我火速北上,驰援轩辕关!皇甫公正在与贼军主力血战,我军需如利剑出鞘,直插贼肋!”
“诺!”众将轰然应命,没有丝毫犹豫。
就在蔡泽军迅速整队,准备以战斗队形急行军北上之时,几匹快马从侧翼飞驰而来,那是孙坚军派来的联络哨骑。
“报——蔡将军!我家主公已击溃当面之敌郝温、朱其部,现正挥师猛追黄劭残部,定要将此獠擒杀于山林之中!孙将军言,请蔡将军放心北上,此间残敌,交由他处置!”哨骑大声禀报。
蔡渊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孙文台这是要独揽追歼之功,同时也算是为他扫清了侧翼的潜在威胁。他当即回道:“回复孙将军,有劳了!愿孙将军旗开得胜,我等轩辕关下再会!”
哨骑领命而去。蔡渊不再耽搁,手中长槊向前一指:“全军听令!目标轩辕关,急行军!前进!”
刹那间,休整了片刻的黄忠、徐晃、潘璋三部,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战争机器,再次开动。这一次,他们不再是为了攻坚或迂回,而是为了速度!士兵们甩开大步,骑兵游弋在两翼警戒,庞大的队伍带着胜利之师的锐气,如同一条奔腾的钢铁洪流,沿着河谷通道,向着北方轰鸣而去。
……
轩辕关外的血战仍在持续。
皇甫嵩的中军如同巨大的磨盘,一寸寸地碾压着黄巾军核心营垒的防线,每一寸土地的争夺都要付出惨烈的代价。丹阳兵的悍勇,北军整编后的坚韧,在这残酷的消耗战中体现得淋漓尽致,但黄巾军依托营内复杂地形和临时构建的工事,抵抗得异常顽强,彭脱和吴霸更是亲自督战,将最后的力量不断投入防线缺口。
左翼的袁绍部攻势虽猛,颜良、淳于琼等将轮番冲击,但进展缓慢,士兵在巷战般的环境中伤亡不小,袁绍的脸色也愈发阴沉。
右翼的曹操部,与彭脱、吴霸组织的反击力量反复拉锯,虽然成功击退了彭脱的亡命反扑,并射杀数名黄巾小帅,但在吴霸生力军加入后,战局陷入了更加血腥的僵持。曹纯的骑兵在营内复杂地形难以展开,夏侯渊的弓弩也因敌我混杂而威力大减,曹洪等将只能率领步兵与敌逐屋逐垒地争夺,体力与士气都在快速消耗。
曹操在一处刚夺取的、尚在冒烟的辎重堆后,冷静地观察着战场。
就在这时,一队精干的斥候押着一名浑身尘土、背上插着箭矢、显然经历了一番搏杀才突围而来的黄巾信使,来到了曹操面前。
“主公!我等在东南方向山林边缘截获此獠,他身上搜出此物!”斥候队长将一份被汗水、血渍浸透,封口处有着黄劭独特标记的羊皮密信呈上。
曹操目光一凝,接过密信,迅速拆开。信上的字迹潦草而急促,显然是在极度惊慌和紧迫的情况下写就:
“十万火急!我军惨败,伤亡惨重。我已率残部退入东北山林,然败局已定,侧翼门户洞开!蔡泽军必乘胜北上,直奔轩辕关!其势迅猛,请勿必小心,早做提防!”
看完信,曹操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抑制的狂喜之色!他猛地攥紧信纸,仰天大笑:“哈哈哈!天助我也!天助我大汉!景云(蔡渊字)竟已击破黄劭,斩断贼军一臂!侧翼已开,贼军腹背受敌之时将至!”
他立刻意识到这封情报的极端重要性。他毫不犹豫,对左右喝道:“备马!亲兵队随我即刻面见左中郎将!”
曹操翻身上马,带着精锐亲兵,不顾流矢危险,穿过混乱的战场,直趋中军皇甫嵩所在的望楼。
“皇甫公!大喜!颍南大捷!”曹操人未至,声先到,他几步冲上望楼,将手中密信高高举起,“蔡景云已于犨县之野大破黄劭三万大军,斩将夺旗,黄劭仅率残部遁入山林!贼军侧翼已彻底洞开!这是黄劭写给彭脱、吴霸的告急文书!”
一直面色沉凝如水的皇甫嵩,闻言猛地转过身,一把夺过密信,目光如电般迅速扫过。他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剧烈的波动,紧蹙的眉头骤然舒展,眼中精光爆射!
“好!好一个蔡景云!好一个雷霆之势!”皇甫嵩的声音因激动而略带一丝沙哑,他猛地一拍栏杆,“传令全军!即刻起,不计代价,全力猛攻!告诉袁绍、曹操,以及所有将士,蔡泽将军已大破黄劭,正率得胜之师兼程赶来,侧击贼军!决胜之时,就在此刻!各部务必死死缠住当面之敌,待蔡将军兵锋一到,内外夹攻,尽歼此獠!”
“另!”皇甫嵩看向身边传令官,语气斩钉截铁,“派出最快的哨骑,持我令箭,向南寻找蔡泽所部!告诉他,我军已全力发动总攻,缠住贼军主力,令其不惜一切代价,加快速度,直插彭脱、吴霸侧后,给予致命一击!快!”
“诺!”传令官大声领命,飞奔而下。
很快,激昂奋进的号角声和震耳欲聋的战鼓声再次响彻汉军阵营,伴随着各级军官声嘶力竭的呼喊:“援军正在赶来!”“兄弟们!坚持住!胜利在望!”“杀啊!不能让蔡将军抢了头功!”
这消息如同最有效的强心剂,瞬间注入了所有苦战已久的汉军将士心中!原本因久战而有些低落的士气陡然暴涨,疲惫的身体里仿佛又涌出了新的力量!汉军的攻势骤然变得更加狂暴和不顾一切,如同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发出了最后的、也是最凶猛的咆孝。
与之相反,黄巾军方面,汉军突然爆发出的决死攻势和那隐隐传来的关于“援军”、“侧翼”的呐喊,还是如同瘟疫般在军中蔓延开来。一种不安和恐慌的情绪,在久战疲敝的黄巾士卒心中不可抑制地滋生、扩散。
彭脱和吴霸也感受到了压力,他们亲自弹压、督战,甚至亲手砍翻了几名后退的士兵,但依然无法完全遏制住战线各处开始出现的松动。他们心中那份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
“快!再快一点!”蔡渊不断催促着行军中的部队。他已经接到了皇甫嵩派来的哨骑,得到了全力进攻、加速侧击的明确指令。
士兵们虽然疲惫,但得知主力正在前方血战等待他们,胜利的荣耀和使命感驱使着他们压榨出身体里最后的潜力。队伍如同一条奔腾的长龙,掠过原野,穿过丘陵,距离那杀声震天的轩辕关战场越来越近。
当先导的斥候回报已经能够清晰看到轩辕关轮廓以及关前那庞大而混乱的黄巾营寨时,蔡渊立刻下令:“全军停止前进!黄忠、徐晃、潘璋,听令!”
“末将在!”
“贼军主营寨位于我军西北方向,皇甫公正率主力从正面及两翼猛攻。我军现处其东南侧后!”蔡渊用马鞭指着远处烟火冲天的战场,语速极快,“黄忠率饮羽卫及本部步兵,为我军前锋,直插敌营东南角,那里栅栏低矮,防守空虚,给我撕开缺口!”
“徐晃镇岳营,紧随黄忠之后,缺口一开,立即投入,向纵深碾压,分割敌阵!”
“潘璋率本部机动兵力,护住我军侧翼,并随时准备扩大战果!”
“各部无需整顿队形,保持进攻锋矢,一鼓作气,打穿它!”
“诺!”三将眼中战火燃烧,齐声领命。
没有丝毫休整,蔡渊军这柄锋利的宝剑,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地刺向了黄巾军毫无防备的侧后软肋!
黄忠一马当先,五百饮羽卫精锐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快速接近黄巾营寨东南角。果然如蔡渊所料,这里的防守极其薄弱,仅有少量老弱病残和受伤的士兵驻守,栅栏也大多简陋低矮,甚至有些地段只是用废弃的大车和杂物堆积而成。
“弓弩手,覆盖射击!清理寨墙!”黄忠冷静下令。
一片密集的箭雨腾空而起,如同死神的镰刀,瞬间将寨墙上那些探头探脑、尚未反应过来的黄巾哨兵和零星守军清扫一空。
“刀斧手,上前!破开栅栏!”
数十名膀大腰圆的刀斧手怒吼着冲出,用战斧、环首刀疯狂噼砍着脆弱的木栅,或用挠钩奋力拉扯。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大段的栅栏在短短数息之内便被强行破开数个巨大的缺口!
紧接着,徐晃的镇岳营迈着沉重而整齐的步伐,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也从缺口处隆隆开进。他们一入营内,根本不与零散敌人纠缠,而是按照预定计划,结成坚实的冲击阵型,如同一柄巨大的重锤,向着黄巾军阵营的纵深,向着厮杀声最激烈的核心区域,猛撞过去!
潘璋则率领部下,迅速控制住突破口两侧,并派出小队向左右席卷,清剿残敌,扩大突破口,确保后续部队畅通无阻。
随后,黄忠长刀出鞘,身先士卒,第一个从缺口处跃入营内!在他身后,五百饮羽卫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入!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从蔡渊军突然出现在侧后,到黄忠部破开营垒,再到徐晃部如同钢铁洪流般涌入,整个过程如同电光石火,迅猛得超乎想象!
此时,黄巾军的所有注意力,所有预备队,都已经被正面和两翼疯狂进攻的皇甫嵩主力死死吸引住。彭脱和吴霸正在核心区域声嘶力竭地指挥,试图堵住一个个被汉军主力撕开的缺口,根本没想到,也不可能想到,一支数量庞大、装备精良、士气如虹的官军生力军,会如同神兵天降一般,从他们认为绝对安全的侧后方杀来!
当徐晃的镇岳营那沉重整齐的步伐声如同闷雷般从背后传来时,当那面耀眼的“蔡”字大纛和“徐”字将旗出现在身后,当那冰冷肃杀的杀气如同实质般笼罩而来时,许多正在前线与皇甫嵩部血战的黄巾士兵,茫然地回头望去。
他们看到的,是一堵正在推进的、闪烁着死亡寒光的钢铁墙壁,是无数如同来自地狱的狰狞面孔!
“官军!后面有官军!”
“是援军!官军的援军杀进来了!”
“我们被包围了!”
“快跑啊!”
恐慌,如同最具传染性的瘟疫,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瞬间席卷了整个黄巾军阵营!侧翼被突破、后路被抄截、生力军从天而降……这接连的打击,彻底摧毁了黄巾军本就因久战而濒临崩溃的心理防线。
前线正在抵抗的黄巾士兵,瞬间失去了战斗意志,他们丢下兵器,哭喊着向自以为安全的方向逃窜,却反而冲乱了自己后方的阵型。督战的军官砍杀都制止不住,甚至被溃兵裹挟着向后倒退。
彭脱和吴霸的心,猛地沉入了无底深渊!
彭脱霍然回头,正好看到那面“徐”字大旗如同指引死亡的坐标,在己方混乱的人群中势如破竹地向前推进,所过之处,人仰马翻,血肉横飞!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绝望的灰白。
“完了……全完了……”吴霸失神地喃喃道,手中的长矛“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皇甫嵩在正面望楼上,敏锐地捕捉到了黄巾军阵营这瞬间的、雪崩般的混乱!他知道,蔡渊到了!那决定胜负的一击,已经狠狠砸在了敌人的嵴梁上!
“全军总攻!杀!”皇甫嵩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石破天惊的怒吼!
“杀——!”正面战场的所有汉军,无论是袁绍部、曹操部,还是皇甫嵩亲率的中军,都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呐喊,如同终于挣脱了锁链的猛虎,向着已然崩溃的敌军,发起了最后的、毁灭性的冲击!
曹操眼中精光闪烁,长刀前指:“全军突击!目标,彭脱、吴霸帅旗!擒杀贼酋者,赏千金,官升三级!”
袁绍也精神大振,挥剑大喝:“颜良、淳于琼!给吾冲垮他们!建功立业,就在今朝!”
正面是如同狂潮般涌来的汉军主力,侧后方是如同钢铁洪流般碾压而来的蔡渊生力军。黄巾军彻底陷入了绝境,十二万大军(经过消耗已不足此数)的崩溃,如同雪崩一般,无可挽回。
士兵们完全失去了组织,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撞,自相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许多人为了逃命,甚至丢掉了盔甲和兵器,只求能跑得快一些。营寨之内,哭喊声、求饶声、惨叫声响成一片,与汉军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黄巾军主力的最终挽歌。
彭脱和吴霸在亲兵的死命护卫下,试图向后营撤退,集结残部,但混乱的人流如同泥石流,根本无法控制。徐晃的镇岳营如同一柄热刀切黄油,径直朝着帅旗的方向碾压过来,沿途试图阻挡的黄巾士兵如同纸糊的般被撞飞、砍碎。
黄忠率领饮羽卫,则如同精准的手术刀,专门射杀那些还在试图组织抵抗的黄巾军官和头目,进一步加剧了混乱。
潘璋部则如同灵活的猎犬,四处冲杀,驱赶溃兵,分割残敌。
曹操亲率夏侯渊、曹洪等将,猛冲猛打,直扑彭脱帅旗所在。
黄巾小头目李助率领万余人,为彭脱断后。李助挥舞着那柄已经崩口无数的砍山刀,状若疯魔,连噼数名挡路的汉军士兵,却被斜刺里杀出的曹纯拦住。“贼子休走!”曹纯独目圆睁,长枪如龙,直取李助心窝。李助举刀格挡,两人战作一团,但李助早已是强弩之末,不过数合,便被曹纯一枪刺穿大腿,栽下马来,被蜂拥而上的汉军士兵生擒。
桓五见李助被擒,心胆俱裂,带着少数亲兵试图从营寨北面缺口逃走,却迎面撞上了正在扩大战果的潘璋。潘璋狞笑一声,挥刀便砍,桓五仓促迎战,不到十合,被潘璋一刀斩于马下!
两大渠帅一擒一死,黄巾军最后的抵抗意志也彻底瓦解。剩余的士兵要么跪地乞降,要么如同无头苍蝇般四散奔逃,成为了汉军骑兵和轻步兵追杀的猎物。
夕阳西下,如血般的残阳映照在轩辕关前这片巨大的、如同地狱般的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渠,燃烧的营寨冒出滚滚浓烟,直冲云霄。汉军的旗帜,终于在黄巾军大营的核心区域,高高飘扬。
皇甫嵩与匆匆赶来的蔡渊在战场中心会师。看着眼前这片惨烈的胜利景象,看着那些疲惫不堪却兴奋异常的将士,皇甫嵩重重地拍了拍蔡渊的肩膀,沉声道:“景云,此战,你当居首功!侧击如雷霆,一击定乾坤!”
蔡渊躬身一礼:“全赖皇甫公正面鏖战,牵制贼军主力,将士用命,末将方能侥幸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