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沂的捷报,像一阵春风,吹散了徐州上空的部分阴霾。张自忠将军的胜利,成功地为李宗仁的口袋阵,守住了最关键的“命门”。
现在,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口袋的底部——那个因运河而兴起的山东小镇,台儿庄。
日军第十师团的师团长矶谷廉介,在得知自己的侧翼暴露,以及板垣师团被击退的消息后,非但没有警觉,反而变得更加疯狂。在他看来,只要能迅速攻下台儿庄,摧毁中国军队的指挥中心,整个战局,依然能被逆转。
三月二十三日,矶谷师团的主力,在飞机和坦克的掩护下,向台儿庄发起了猛攻。
他们撞上的,不是绵羊,而是一群来自中国西北的、沉默而坚韧的——狼。
负责在台儿庄死守,把日本人“黏住”的,是第二集团军,司令叫孙连仲。
这支部队,是原来冯玉祥的西北军旧部。跟宋哲元的二十九军一样,他们的特点也是:穷,装备差,但兵员都是北方大汉,打起仗来,悍不畏死。
孙连仲接到李宗仁的命令时,就知道,他和他手下这几万弟兄,就是那块“诱饵”,是用来消耗敌人、拖住敌人的“弃子”。但他没有犹豫,毅然决然地,把自己的指挥部,设在了离台儿庄最近的地方。
他的部队,在日军到来之前,就把这座小小的运河古镇,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堡垒。每一座房屋,都成了碉堡;每一条街道,都成了战壕。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地狱模式。
一个叫虎子的士兵,是个机枪手,刚满十八岁。他所在的阵地,就在台儿庄的北门。日军的炮火,几乎把整个北门城墙都炸塌了。虎子和他的战友们,就在这些断壁残垣后面,用血肉,抵挡着日军潮水般的进攻。
一颗炮弹,在他的机枪阵地旁爆炸,气浪把他掀翻在地,滚烫的弹片,划伤了他的胳膊。他从尘土里爬起来,看到一群日本兵,正从一个墙角鬼鬼祟祟地摸过来。
虎子急了。他顾不上去包扎伤口,端起身边的、还冒着热气的捷克式轻机枪,大吼一声,直接站了起来,对着那群日本兵,疯狂地扫射。
他成了一个活靶子。十几支三八大盖同时向他开火。他的胸前、腹部,不断地爆出血花。但他像一尊铁塔,一步不退。直到打光了弹匣里最后一发子弹,他才缓缓地倒了下去。但他死的时候,手里还紧紧地抱着那挺滚烫的机枪。
整个台儿庄,就是由无数个“虎子”组成的。他们用自己的胸膛,去挡住日军的钢铁。
战斗打到最惨烈的时候,孙连仲的部队几乎伤亡殆尽。台儿庄三分之二的城区,已经被日军占领。
孙连仲顶不住了。他抓起电话,打给了远在徐州的总指挥李宗仁。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哭腔:“司令长官!我的部队,已经打光了四个师!剩下的,也伤亡过半了!台儿庄,快守不住了!再打下去,我的部队就全完了!给我留点种子吧!”
电话那头,李宗仁沉默了很久。他能想象到,电话那头,那个和他一样,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硬汉,此刻,是何等的痛苦和绝望。他知道孙连仲说的是实话。但他更知道,口袋阵一旦破了,整个战局就完了。
他对着电话,几乎是吼着说:“孙总司令!我们发动反攻的部队,马上就要到了!你必须给我顶住!士兵打光了,你就把军官填上去!军官打光了,你就自己提着枪上去!如果连你都上去了,我就亲自到台儿庄,来替你指挥!”
这番话,说得孙连仲热血沸腾,也让他下了最后的决心。
他放下电话,对着身边同样满脸血污的部下,嘶吼道:“传我命令,任何人敢再说撤退,杀无赦!今晚,我们组织敢死队,跟小日本决一死战!”
血战孤城的意志,在这一刻,被重新点燃了。
他们要在黎明到来之前,用最后的血肉,为整个战役,赢得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