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薛岳在长沙卧薪尝胆,将那张写满了 “耻辱” 二字的作战地图挂在墙上、日夜推演的时候,整个世界的棋局,发生了一次惊天动地的大洗牌。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七日,夏威夷时间清晨。
那是一个和往常一样宁静而慵懒的星期天,珍珠港内,美国太平洋舰队的数百艘战舰正静静地停泊在蔚蓝色的港湾里,水兵们大多还在睡梦之中,或是正收拾行装准备上岸休假。
他们完全没有察觉到,在东北方向三百多公里的海面上,一支由六艘航空母舰组成的庞大日本联合舰队,已悄无声息地抵达了攻击位置。
清晨七点五十五分,第一波由一百八十三架日军飞机组成的攻击机群,像一群从地狱里放出来的致命蝗虫,黑压压一片扑向珍珠港。
凄厉的空袭警报声,第一次在这座象征美国太平洋霸权的军事基地上空刺耳地响起。
但一切都太晚了。
短短二十分钟后,第二波一百六十七架日军飞机再度扑来,炸弹、鱼雷像雨点一样倾泻而下。
“亚利桑那” 号战列舰被一颗重磅炸弹直接命中弹药库,瞬间爆炸成一团冲天的火球,一千多名官兵随舰沉没;“俄克拉荷马” 号在身中数枚鱼雷后缓缓翻转,将数百名水兵活活困死在倒扣的船舱里。
短短两个小时,珍珠港变成了一片燃烧的人间地狱,太平洋战争,以一种最屈辱、也最震撼的方式爆发了!
这个消息通过电波传遍全世界,当它传到中国的战时陪都重庆时,整座山城瞬间从连日阴雨的压抑中苏醒过来!
收音机里,播音员用颤抖又激动的声音播报完新闻后,短暂的寂静过后,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市民们纷纷涌上街头,互相拥抱、奔走相告,有人自发悬挂起中美英三国国旗,鞭炮声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噼里啪啦响起,像是在过一个提前到来的新年。
这是一种被压抑了太久之后,终于看到一丝希望的、近乎疯狂的宣泄。
在黄山官邸,蒋介石听完侍从室的报告后,激动得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彻夜未眠。
他在事件次日(中国时间十二月八日)的日记里,用一种如释重负的笔调写道:“抗战政略,至于此日,可谓贯彻初步矣…… 抗战胜利之曙光,今日已见!” 这就好像一个在黑暗无尽的隧道里独自摸索了四年多的盲人,突然听到隧道尽头传来巨大的山崩地裂般的声响。
他不知道这声响是隧道彻底坍塌,还是另一头终于被炸开,但他清楚,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中国不再是孤军奋战了!
然而,曙光不等于天亮。
在黎明到来之前,往往还有一段最深沉的黑暗。
对于日本 “中国派遣军” 来说,太平洋战争的爆发既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也让他们看到了 “机遇”:压力源于必须策应帝国在南洋的 “圣战”,而 “机遇” 则在于,他们认为此刻正是彻底打垮中国这个 “泥潭对手” 的最佳时机。
在武汉的华中第十一军司令部里,阿南惟几,这个在第二次长沙会战中 “狼狈撤退” 的司令官,也看到了一雪前耻的机会。
十二月十四日,他收到了来自东京大本营的密电:“重庆方面以大集团军向广州背后移动,企图牵制我军对香港的进攻,第十一军应立刻发动攻势,击溃湘北守军以牵制其南下兵力。”
这份仅要求 “牵制” 的命令正中阿南惟几的下怀。
此时香港战事已近尾声,他早已暗下决心,要把 “牵制” 升级为 “攻占”。
十二月二十五日,香港正式陷落,阿南惟几见时机成熟,于二十九日不顾参谋本部 “避免深入” 的警告,擅自下达 “主力向长沙追击,务必攻占城池” 的命令。他要的不只是 “牵制”,而是一场足以洗刷所有耻辱的辉煌大捷。
而且在他看来,此刻正是进攻长沙的最好时机。
他错误地根据一份滞后的情报判断: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第九战区的精锐第四军曾奉命南下支援香港,第七十四军也将调往粤境。
可他不知道,第四军已于十二月二十日被紧急调回第九战区,驻守株洲、渌口,成为保卫长沙的机动力量;而第七十四军自始至终未脱离第九战区序列,此时正驻衡阳作为预备队待命。
他拿着这份过时的情报,对参谋们狂妄地宣称:“薛岳的‘老虎’已经被调走!现在的长沙不过是一座纸糊的空城!我们要在圣诞节的炮火中占领它!”
你看,历史就是这么充满了讽刺。
在第二次长沙会战中,薛岳因为无线电报被日军破译、情报泄露而险些全军覆没;而这一次,薛岳早已吸取教训,改用有线电话与前线部队联络,严防通讯泄密。
反倒是阿南惟几,因为一份滞后的错误情报,将自己和他的十万大军,送上了一条通往地狱的不归之路。
一个巨大的、由世界格局剧变引发的 “回响”,即将在长沙这座城市的上空,汇聚成一声震惊世界的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