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回,咱们在长沙城下,见证了一场在整个远东的黑暗中绽放出的 “唯一光辉”。
那场辉煌的大捷,像一声响亮的号角,让中国在刚刚成立的同盟国阵营里,终于有了一席之地,能跟英、美、苏这些世界级的 “大玩家” 平起平坐地聊聊天了。
聊天的结果,很简单,也很残酷 —— 咱们得一起干活了。
太平洋战争一爆发,整个亚洲的战局就变成了一盘与欧洲、非洲、大西洋紧密相连的巨大棋局。中国战场不再是孤立的,它和南边的缅甸、印度,东边的太平洋,连成了一片。而在这片全新的、更宏大的棋盘上,有一个地方的战略地位瞬间变得至关重要。
这个地方,就是 —— 缅甸。
我们把目光从长沙那片被炮火烧焦的红土地,转向中国的西南边陲,那片被亚热带季风常年吹拂的、神秘而危险的土地。
为什么是缅甸?因为自一九三八年广州陷落之后,中国所有通往海洋的大门都被日本人死死关上,我们成了一个被彻底封锁的内陆国家。
而滇缅公路,那条由二十万云南民工用血肉和生命,在横断山脉悬崖峭壁上硬生生开凿的崎岖道路,就成了当时中国从外界获取援助的唯一、也是最后的陆上生命线 —— 这条公路每公里就有两名民工牺牲,路面上还能看到当年开凿时留下的血痕。
大量军火、药品、汽油…… 所有中国造不出来的战略物资,都得先从印度洋运抵缅甸仰光港(缅甸唯一深水港),经铁路运到北部重镇腊戍,再通过滇缅公路转运昆明,输送到各个战场。这条路,就是当时四万万中国人赖以呼吸的 “气管”,而 “气管” 的枢纽,就握在缅甸手里。
当时的缅甸,是谁在守?是英国人。这里是他们 “日不落帝国” 殖民体系的重要拼图:西面是英属印度的广袤大陆,东面是他们在中国华南的巨大商业利益。
可那时的 “日不落帝国” 早已日薄西山。英国军队在欧洲被德国打得晕头转向,在亚洲面对正处扩张巅峰的日本,更显得力不从心。
日本人也看准了这一点。
他们的算盘打得很精:1942 年 1 月,日军南方军麾下的饭田祥二郎第 15 军,从泰国边境向缅甸发起进攻;此时,另一支日军部队(山下奉文第 25 军)刚在马来亚击败英军,两支日军形成对东南亚盟军的南北夹击之势。
他们的战略目的极其恶毒:拿下缅甸,既能彻底切断中国的 “输血管”,让重庆政府在孤立无援中慢慢窒息;又能以缅甸为跳板,直接威胁英属印度安全,与向中东挺进的德国遥相呼应,完成瓜分亚欧大陆的疯狂法西斯美梦!
战斗刚一打响,驻守缅甸的英军虽有抵抗(如仰光保卫战),但终究难敌日军攻势,节节败退。英国人顶不住了,急忙向中国发出求援信号。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二十三日,珍珠港事件爆发后不久,中英双方在重庆正式签署《中英共同防御滇缅路协定》,中英军事同盟就此形成。
现在,是履行盟约的时候了。于是一道命令从重庆发出,一支特殊的中国军队开始在云南边境迅速集结。
这是一支从诞生之日起就与众不同的部队:他们的军装不再是国内常见的灰色或土黄色棉布,而是换上了笔挺的英式卡其布军服;他们的武器,第一次大规模换上了英式装备 —— 英制恩菲尔德步枪、布伦轻机枪、斯登冲锋枪,还有少量美制卡车负责运输,第 200 师作为机械化师,更配备了英制 “维克斯” 轻型坦克,这在国内战场极为罕见。而他们的使命,更是中华民族自甲午战争以来从未有过的壮举 —— 上一次中国军队大规模出国作战,还是甲午时期的援朝清军,而这一次,我们不再是被动驰援,而是为守护自己的生命线,主动走出国门,到陌生土地上和世界上最凶悍的敌人作战。
这支军队,有一个响亮的名字 —— 中国远征军。
一九四二年三月,中国远征军第一路军在云南保山举行誓师大会。此时代理总指挥杜聿明麾下,首批入缅的第 5 军第 200 师(戴安澜部)已在缅甸同古布防,后续部队正从保山向畹町集结(最终第一次远征军先后投入约十万兵力)。那一天,上百面军旗在亚热带的阳光下猎猎作响,头戴英式钢盔的中国军人排着整齐的方阵,高唱着战歌,分批从畹町跨过国境线进入缅甸。
带队的都是国军王牌中的王牌:刚刚在昆仑关打出 “钢军” 威名的第 5 军(杜聿明部),下辖戴安澜指挥的王牌第 200 师、廖耀湘的新 22 师;还有第 66 军(张轸部)下辖的刚在国内完成英式整训的新 38 师,师长孙立人是弗吉尼亚军校高材生。
咱们的士兵心里,是挺骄傲的。一个叫李大个子的士兵,是第 200 师的,河北沧州人,身高一米八五,在南方兵里格外扎眼,因为饭量大,战友总喊他 “李大肚子”。他摸着手里的英制斯登冲锋枪,感受着枪身冰凉而坚实的触感,心里美滋滋的。
他对身边的战友说:“他娘的!打了这么多年仗,就没摸过这么趁手的家伙!这玩意儿能连射,比咱们的‘汉阳造’一枪一拉强多了!这次是去帮英国佬打仗,咱们可不能给祖宗丢脸!”
他顿了顿,又咧开嘴憨憨地笑:“等打完了仗,俺就回老家,用发的洋钱盖三间大瓦房,娶个胖媳妇!”
希望,在每一个士兵的脸上洋溢着。他们以为,这是一场装备升级、为国争光的 “荣耀之战”。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在眼前那片充满异国情调的绿色丛林里,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比国内任何血战都更复杂、更残酷、也更绝望的 —— 地狱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