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关的城头,陷落了。
粤汉铁路的南段,看似被彻底打通。
冈村宁次那旨在 “打通交通线、摧毁机场” 的作战计划,似乎已经完美达成。
然而,我们如果仔细审视日军在这次会战中的兵力部署,就会发现一个看似有些 “多余” 的安排 —— 日军第二十三军,除了派出第一〇四师团第一三七联队主攻韶关,还动用了师团主力,对那片看似与粤汉铁路毫无关系的广东沿海地区 —— 海丰、陆丰、大亚湾,发动了一场规模庞大的 “扫荡”。
为什么?在内陆战场兵力本就捉襟见肘的情况下,他们还要分出如此精锐的力量,去进行一场看似 “无关紧要” 的作战?
答案,就藏在第一节里提到的那个词里 —— 焦虑。一种对即将到来的 “美军登陆” 的巨大焦虑。
我们把镜头切换到一九四五年初,日本 “中国派遣军” 总司令部的作战室。墙上那张巨大的东亚地图上,早已被参谋们用红色箭头画满了美军可能登陆的预案:从山东青岛到江苏连云港,再到福建厦门,而他们认为最危险的登陆点,是广东汕头、海陆丰至大亚湾沿岸,因为这里距离美军菲律宾空军基地最近,更有能停泊航空母舰的深水良港。
所以,冈村宁次发动 “湘粤赣会战” 的真实目的,从来不是单一的打通铁路。更深层的核心目标,是 “肃清” 广东沿海的中国抗日力量,为随时可能到来的美军登陆提前 “清场”!这,就是日军代号 “势” 号的作战本质。
你看,这才是这场内陆会战背后,更真实的国际战略图景。粤汉铁路是向东京大本营交差的 “面子”,而在广东沿海构筑反登陆防线,才是他真正的 “里子”。
一九四五年一月十日,日军第一〇四师团(师团长铃木贞次)主力 —— 步兵第一〇八联队(联队长冈田资)、第一三七联队一部及配属炮兵大队,在黄埔港集结,登上海军第二遣支舰队的运输舰。他们先驶抵九龙,在海军炮舰护送下,直扑大亚湾;与此同时,驻扎香港的日军防卫队、广州的步兵联队,沿樟惠、增博公路向惠州、博罗发起攻势,形成 “海陆并进” 的钳形包围。
而负责防守这片区域的,是第七战区独立第九旅(旅长陈鞠旅)、独立第二十旅(旅长陈勉吾),再加上东江纵队(司令员曾生)的敌后袭扰,兵力虽不足日军一半,抵抗却异常悲壮。
一月十五日清晨,日军第一〇八联队在大亚湾登陆,东江纵队第三大队早已在此设伏,用土地雷炸毁日军登陆艇两艘,击毙三十余人。但日军凭借舰炮掩护,仍抢占滩头阵地,以第三大队担任沿岸警备,主力向淡水城推进。同日,公路进攻的日军突破独立第二十旅龙华圩阵地,双方在青塘展开白刃战,粤军士兵用粤造大砍刀劈杀日军,自身也伤亡过半,被迫向惠州撤退。
一月十五日午后,博罗县城陷落。
一月十六日,三千余名日军抵达惠州水北,强征民船渡江攻城。独立第二十旅第三团两千余名官兵依托西湖堤坝构筑防线,激战至午后,团长张汉民中弹牺牲,部队弹尽粮绝。旅长陈勉吾下令 “突围后与东江纵队汇合”,官兵们趁夜色从西湖芦苇荡突围,仅留一个排断后,三十名士兵全部殉国。次日清晨,惠州陷落。
海上的日军也未停歇。第一〇八联队主力在稔山登陆后,避开东江纵队的袭扰,向海丰、陆丰推进。日军放弃骑兵(粤东水网无法机动),改用摩托化步兵中队开路,一月二十一日进占海丰县城;次日,汕尾、马鬃港相继失守,陆丰守备队在节节抵抗后,与东江纵队第六大队汇合,转入山区游击。甚至第一〇八联队第三大队,在伪政权武装的引导下,登陆地形险要的遮浪半岛,控制了这个俯瞰碣石湾的制高点。
至二月一日前,日军第一〇四师团完成了对大亚湾至碣石湾三百公里海岸线的 “重点封锁”。他们在大亚湾、汕尾港等关键登陆点构筑地堡,埋设地雷,架设铁丝网,严阵以待 “美军天兵”。
可他们不知道,真正的威胁从未远离:东江纵队曾生部不断袭扰日军后勤线,炸毁淡水至惠州的公路桥,迫使日军分兵防守;独立第九旅在海丰公平镇发起反击,一度收复镇中心,让日军的 “封锁线” 布满漏洞。
这才是冈村宁次心中最大的一盘棋。他以为用精锐师团扫清沿海,就能筑牢反登陆防线,却忘了这片土地上,还有从未屈服的抗日力量。日军的工事越坚固,越暴露他们内心的恐慌 ,那是穷途末路的挣扎,是对败局的无力挽回。
然而,冈村宁次和他的 “中国派遣军” 做梦也想不到,他们在这里严阵以待的 “敌人”,最终并没有从海上来。
而是以一种他们更无法想象的方式,从天上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