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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户体验持续改进小组”的工作迅速展开,但正如林烨所预料的,进入深水区后,每一个细微体验的提升,都伴随着巨大的技术挑战。
hS-2 在震动环境下的跳音问题,虽然通过马达与悬挂系统的匹配微调得到了显着改善,但并未根除。在极端颠簸的路况下,依然有零星反馈。周师傅和技术团队将问题锁定在磁头与磁带接触的瞬时稳定性上,这涉及到极其精密的机械结构和材料特性,改进空间已非常有限。
而录音发热问题,则牵扯到更复杂的电路布局和散热设计。为了追求轻薄,内部空间已被压缩到极致,增加散热片或改变布局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影响其他性能。
改进工作陷入了僵局。实验室里,工程师们对着测试数据苦思冥想,尝试了多种方案,效果都不理想。一种焦躁和无力感开始在技术团队中隐隐蔓延。
与此同时,市场前线传来的消息也不容乐观。红星电子的降价策略和渠道施压确实起到了效果,hS-2 的销量增长进一步放缓,部分二三线城市的经销商出现了动摇。更令人警惕的是,小李通过特殊渠道获悉,红星电子似乎与几家关键的海外元器件供应商接触频繁,意图不明。
“林总,他们会不会是想在上游卡我们的脖子?”小李忧心忡忡地推测。
林烨面色凝重。如果红星真的能影响关键元器件的供应,那对华声将是比价格战更致命的打击。他仿佛能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收紧。
带着双重的压力,林烨回到家时,眉宇间难掩倦色。父亲林建国似乎察觉到了儿子的状态,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待在阳台,而是让李素珍扶着他,坐到了书房那张旧书桌前——那是他生病前最常待的地方。
书桌上,摊开着几张 hS-2 的爆炸图(部件分解图),这是林烨之前带回来,试图用更直观的方式与父亲交流的。林建国戴着老花镜,一只手指着图纸上磁头组件的细微结构,另一只手的食指,则在一张空白的纸上,缓慢而极其专注地,重复画着同一种微小的、波浪形的曲线。
林烨起初没有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认出那是磁带运行时,磁头读取信号时理论上最理想的接触轨迹。父亲画的,是一种追求极致的、动态的平衡。
看了许久,林烨忽然心中一动。他走近一些,仔细观察父亲画的那个波形,又看了看爆炸图上那个固定磁头的、看似简单却至关重要的弹性支撑片。
一个大胆的、近乎离奇的想法冒了出来。
“爸,”林烨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紧,“您是不是在提示……我们现在的支撑片是线性的、被动的响应震动,而实际上,它应该……应该能主动适应,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吸收’或者‘引导’这种震动?就像您画的这个波形,是动态的,有弹性的?”
林建国画着曲线的手指停住了。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儿子,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赞许和鼓励的光芒。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将目光重新落回那张画满波形的纸上,手指轻轻点了点那曲线的波谷。
动态。适应性。引导。
这几个关键词如同惊雷在林烨脑中炸响!他们一直试图“抵抗”震动,为什么不能尝试“引导”或“适应”震动?这完全是另一种设计思路!
他立刻冲到电话旁,拨通了周师傅的号码,几乎是用喊的:“周师傅!立刻停下所有现行方案!我有一个新思路!我们可能需要重新设计磁头悬挂的那个弹性支撑片!不是让它更硬或者更软,是让它变成非线性的、具有特定频率响应特征的……对,就像个微型的‘减震器’,能主动适应路面频率!材料……对,材料可能也要换,需要一种具有特殊阻尼特性的复合材料……”
电话那头的周师傅起初是懵的,但听着林烨基于那个波形灵感阐述的全新思路,他的呼吸也渐渐粗重起来。“非线性……主动适应……林总,这……这思路太跳脱了!但如果能实现……这可能是根本性的解决之道!我马上组织人进行理论推导和材料搜寻!”
挂断电话,林烨回到书房,看着依旧在纸上无意识画着曲线的父亲,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与感激。父亲无法参与复杂的计算和实验,但他那深植于骨髓的工程直觉,再次以一种近乎神启的方式,为陷入死局的技术团队,指明了一个可能通往破局的全新方向。
父亲,就是华声在最深水区、最黑暗时刻,那个无声的、却总能带来光明的“破局者”。
也就在这天晚上,林烨接到了顾总从香港打来的紧急电话。
“林烨,确认了。”顾总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红星确实在搞小动作。他们联合了几家同样对你们崛起感到不安的老牌厂,正在向相关的行业协会和标准制定委员会‘反映情况’,质疑你们 hS-2 采用的某些自主技术方案‘不符合行业潜在安全规范’,试图推动制定新的、更苛刻的技术标准,目的就是把你们这类创新企业挡在门外,或者至少拖慢你们的速度。”
一场没有硝烟、却可能决定生死的标准之战,悄然拉开了序幕。
华声电子,不仅要面对市场的明枪暗箭,更要开始迎接来自规则制定层面的打压。
林烨握紧了电话,眼神却异常冷静。有了父亲指出的技术破局方向,有了团队背水一战的决心,他对于即将到来的这场更高维度的战争,毫无惧色。
“知道了,顾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沉声回应,语气中带着磐石般的坚定。
深水区,暗流更急,但航向已明,破局之钥,已然在手。
(第六十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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