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火重燃,龙榻再争 第三十二章 静养观局,暗线织网(再续)
自那日归还锦帕后,夜离便成了景和殿的常客。
他每日都会寻个由头过来,有时是带一把南疆特产的蜜饯,有时是揣着一卷南疆的风物志。萧彻便倚在软榻上,听他讲南疆的雨林、蛊虫、祭祀大典,讲那些大周宫墙里从未有过的鲜活故事。暖阁里的药香与墨香依旧,却多了几分烟火气,连窗外的秋菊,都开得愈发明艳。
两人相处时,大多时候是夜离在说,萧彻在听。偶尔萧彻开口,或是点评几句南疆的风土,或是叮嘱夜离添衣保暖,语气总是温和的,带着病弱之人特有的清浅。夜离的心,便在这日复一日的相处里,一点点沉下去,乱下去。他不再执着于萧彻接近自己的目的,只觉得这般安静的时光,竟让他生出几分贪恋。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夜离正坐在桌案旁,给萧彻看南疆的织锦纹样,玄一忽然快步从门外进来,脸色凝重:“殿下,二皇子殿下来了。”
萧彻握着书卷的指尖猛地一紧,眼底的温和瞬间褪去,掠过一丝冷冽。
他与萧煜素来井水不犯河水,萧煜更是不屑踏入这偏僻的景和殿,今日竟亲自登门,定然来者不善。
“请他进来。”萧彻缓缓敛去眸中情绪,声音依旧平稳,只是气息比平日急促了几分。
夜离也收起了织锦,眉头蹙起。他虽来大周时日不长,却也知道二皇子萧煜与七皇子萧彻之间的恩怨,此刻萧煜突然到访,怕是没安好心。
不多时,便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萧煜身着明黄色锦袍,身姿挺拔,面带倨傲的笑意,大步踏入暖阁。他的目光扫过软榻上的萧彻,又落在一旁的夜离身上,眼神里的轻蔑毫不掩饰:“七弟倒是好雅兴,病成这样,还有心思会客。”
萧彻微微颔首,语气淡漠:“二哥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萧煜走到桌案前,随手拿起那卷南疆风物志,翻了几页,嗤笑一声,“只是听说南疆质子常来景和殿走动,特来看看七弟是不是太过清闲,竟和阶下囚做起了朋友。”
这话刺耳至极,夜离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攥紧了拳头。
萧彻的指尖抵着软榻扶手,骨节泛白,却淡淡道:“夜离公子是陛下亲允安置在宫中的贵客,二哥这般说辞,怕是辱没了陛下的体面。”
“体面?”萧煜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将风物志扔回桌上,“一个战败国送来的质子,也配谈体面?七弟,你如今真是越发糊涂了,竟分不清敌我。”
他上前一步,俯身靠近萧彻,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阴狠的威胁:“我劝你离这南疆小子远些,别给自己惹不必要的麻烦。有些东西,不是你能碰的。”
萧彻抬眸看他,眼底一片冰寒:“二哥操心太多了,我的事,不用你管。”
“好,好一个不用我管。”萧煜直起身,拍了拍手,目光扫过暖阁的陈设,最后落在萧彻苍白的脸上,“七弟好好养着身子,但愿你能一直这么‘清闲’下去。”
说完,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直到萧煜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宫道尽头,萧彻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身子微微晃了晃。他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脸色愈发惨白,唇边竟溢出一丝殷红的血迹。
“殿下!”玄一连忙上前扶住他。
夜离也惊得站起身,快步走到软榻边,看着萧彻唇边的血,瞳孔骤缩,心头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疼得发慌:“你……你怎么样?”
萧彻摆了摆手,想要说自己没事,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更多的血沫沾湿了唇角。他体内的余毒本就未清,方才与萧煜对峙时,强撑着一口气,情绪起伏太大,竟直接引发了毒发。
玄一急得声音都在发颤:“殿下,我去请莫先生!”
“不必……”萧彻拉住他,气息微弱,他抬眸看向夜离,见夜离眼底满是慌乱与担忧,心头微动,缓了缓语气,“无妨,老毛病了。”
夜离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看着他唇边刺目的红,想起暗卫查到的那些过往——十二岁遭人下毒,双腿尽废,这些年被萧煜处处算计,连安稳度日都成了奢望。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怒意,猛地涌上心头。
他忽然伸出手,想要替萧彻擦去唇边的血迹,指尖却在触碰到萧彻脸颊的前一刻,僵住了。
暖阁里静得可怕,只有萧彻压抑的咳嗽声,与夜离杂乱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
夜离看着眼前病弱却依旧挺直脊梁的少年,心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骤然清晰起来。
他好像,真的栽了。
栽在了这个大周的七皇子身上,栽在了这个病弱却坚韧的人身上。
萧彻察觉到他的目光,微微偏过头,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尽管脸色苍白,却依旧温柔:“吓到你了?”
夜离猛地回神,连忙收回手,指尖却依旧发烫。他抿了抿唇,声音有些沙哑:“你……好好休息。”
说完,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看着夜离仓促离去的背影,萧彻唇边的笑意缓缓敛去,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他抬手拭去唇边的血迹,指尖微凉。
玄一忧心忡忡:“殿下,您何必强撑着?”
“不撑着,又能如何?”萧彻闭上眼,声音轻得像叹息,“萧煜既然来了,就不会善罢甘休。夜离……”
他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深意。
“他看到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