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透,薄雾如纱,龙船缓缓停靠在皇家别院的私人码头。这座隐匿于青山绿水间的殿宇,朱红大门上的铜环在朝阳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仿佛在无声诉说着深宫秘事。
软轿中,沈锦瑟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银针。昨夜她运转内息秘术,将整艘龙船探查了个遍,终于在底舱密室捕捉到一缕与青铜碎片同源的诡异波动。那气息阴冷刺骨,与萧承睿所中奇毒如出一辙,让她心中的疑云又厚重了几分。
“姑娘,到了。”高无庸尖细的嗓音在轿外响起,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沈锦瑟素手轻抬掀开轿帘,目光掠过门前两尊怒目圆睁的石狮。那狰狞的獠牙、暴突的眼珠,让整座别院如同一座精心雕琢的囚笼。四名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分列两侧,腰间绣春刀在晨光中闪着凛冽寒光,平添几分肃杀之气。
“陛下有令,此间事务全凭姑娘调度。”高无庸躬身奉上一串铜钥,嗓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太医院送来的药材已入库房,这是钥匙。”
沈锦瑟接过钥匙时指尖微凝——锁芯处飘来极淡的曼陀罗花粉气息。这等致幻药物竟出现在钥匙上,看来这别院中,有人迫不及待要助她施救。
“有劳公公。”她颔首致谢,转身对抬着萧绝的侍卫吩咐,声音清冷却不容置疑:“将九千岁安置在东厢暖阁,务必保证周围守卫森严。”
待众人散去,沈锦瑟独自走向西侧药库。青石小径上露珠未干,清晰地映出几道纷乱的脚印——分明有人在她到来前已捷足先登。
药库内苦艾与当归的清香交织,沈锦瑟指尖轻抚过整齐排列的药屉,最终在标记“苦参”的抽屉前停下。抽屉边缘沾染的些许朱砂粉末,与太医院正统制药规范大相径庭,让她眸色一沉。
“果然如此...”她轻嗤一声,取出银针探入屉中。针尖触底传来细微刮擦声,挑出的竟是个寸许长的桐木人偶。偶身以朱砂绘满诡谲符文,心口处缠绕着几根灰白发丝,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恰在此时,库门吱呀作响。沈锦瑟袖袍一拂将人偶收好,转身见一个眉眼伶俐的药童提着食盒进来。
“姑娘万安。”药童躬身行礼,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她方才站立的位置,“御膳房送了药膳来。”
食盒揭开,当归羊肉汤的香气顿时弥漫开来。沈锦瑟执银勺轻搅,勺柄立现青黑色泽——汤中竟混入了与萧承睿所中奇毒同源的北海明苔!
她不动声色地舀起一勺,语气平静无波:“这汤火候恰到好处。”
药童眼中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喜色,却见银勺突然转向递至他唇边:“你先尝尝。”
“这、这不合规矩...”药童惊惶后退,却被她扣住手腕强灌下半勺。不过瞬息,少年面色发青倒地抽搐,喉间发出嗬嗬异响。
沈锦瑟捻出三枚金针封住他心脉,冷笑如冰:“连下毒都敢用生手,看来你主子是当真无人可用了。”
少年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俯身抽出他怀中令牌,上面刻着司礼监特有的蟠龙纹:“回去告诉指使之人,这汤我会好好‘享用’。”说着将剩余毒汤倒入廊下盆栽,那株百年山茶顷刻枯萎,化作一团焦黑。
待到子夜时分,别院西北角传来细微异动。
沈锦瑟披衣起身,指尖银针在月色下泛着幽幽寒光。透过窗棂缝隙,只见三个黑影正在撬动药库门锁。为首的太监袖中藏着淬毒匕首,刀柄镶嵌的翠玉与日间令牌纹路如出一辙。
“鱼儿上钩了...”她唇角微勾,屈指将一枚琉璃珠射向东墙。
“哐当——”
巡夜侍卫闻声而动,火把顿时将庭院照得亮如白昼。三名刺客惊慌欲逃,却被不知从何处袭来的银针定住穴道。最后那人咬牙欲服毒自尽,下颌却被突如其来的药杵击中。
萧绝扶着门框立在月光下,虽面色苍白如纸,眸光却利如冰刃:“想死?没那么容易。”
沈锦瑟快步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形,语气带着不容错辨的关切:“你的伤势未愈,不该贸然起身。”
“听见动静。”他简短应答,目光如炬扫过瘫倒在地的刺客,“可问出幕后主使?”
她摇头,俯身扯开刺客衣领,颈后赫然烙着幽冥道特有的莲花印记。再撕开袖口,臂弯处竟还有司礼监的暗记。
“两股势力勾结?”萧绝剑眉微蹙。
“怕是有人想做螳螂捕蝉后的黄雀。”沈锦瑟用银针挑起刺客齿间毒囊,仔细分辨其中粉末,发现其成分与皇帝所中毒物完全一致。
正当她要深入查探,院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高无庸带着太医匆匆赶来,见状大惊失色:“这、这些贼人怎会潜入别院?惊扰姑娘与千岁实在罪该万死!”
沈锦瑟敏锐地注意到他视线飞快扫过刺客颈后烙印,额角渗出细密汗珠。
“高公公来得正好。”她将毒囊递到他面前,声音轻柔却带着压迫,“此物看着可眼熟?”
老太监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声音发颤:“姑娘明鉴!老奴对陛下忠心耿耿...”
“我没说是你。”她扶起浑身颤抖的高无庸,语气忽转柔和,“不过公公若想起什么,譬如...近日司礼监有谁接触过北海来的贡品?”
高无庸瞳孔骤缩,下颌不住抖动,似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便在此时,始终沉默的太医突然抢步上前:“姑娘!陛下突发昏厥,请您速速进宫!”
沈锦瑟与萧绝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疑虑——这病发得太过巧合,仿佛精心安排的戏码。
慈宁宫内烛火通明,萧承睿倒在龙榻上面如金纸,胸前衣襟沾着暗红血迹。七八个太医跪在屏风外瑟瑟发抖,药箱打翻在地也无人敢拾。
“陛下服用丹药后突然呕血...”皇后带着哭腔拉住沈锦瑟衣袖,指甲几乎嵌进她的皮肉,“姑娘一定要救救皇上!”
她探脉时心下凛然——皇帝体内原本被压制的毒素竟如野火燎原,分明是今日又接触过毒引。目光锐利扫过龙榻,在枕边发现些许荧光粉末,与那桐木人偶上的朱砂如出一辙。
“如何?”萧绝沉声问道,目光始终不离她左右。
“毒入心脉。”她银针迅速刺入皇帝百会穴,动作精准无误,“需立即放血排毒。”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喧哗。三皇子带着禁军冲入内殿,剑尖直指沈锦瑟:“妖女!果然是你对父皇下毒!”
数十张弓弩应声拉开,淬毒箭镞在烛火下泛着幽蓝光泽,将整个内殿笼罩在肃杀之中。
沈锦瑟捏着银针的手稳稳停在皇帝眉心,头也不回地反问,声音清冷如冰:“殿下是说,我众目睽睽之下毒害陛下,再等着诸位来捉个现行?”
“休要狡辩!”三皇子挥剑斩断珠帘,玉珠噼里啪啦散落一地,“屋内只有你会用这等诡谲毒术!”
“是么?”她突然掀开皇帝衣袖,露出手腕处几个新鲜针孔,“那请殿下解释,这些太医院独有的梅花针痕从何而来?”
众太医闻言纷纷抬头,当看清那些针孔排列方式后面色骤变——这正是太医院秘传的吊命针法!
混乱中,角落里的刘太医突然暴起扑向窗口,被萧绝甩出的玉佩击中后心。不等侍卫擒拿,他竟狂笑着撕开官袍,前胸赫然纹着与刺客相同的莲花烙痕!
“道尊永生——!”老太医嘶吼着咽下毒药,顷刻间化作一滩黑水,刺鼻的气味顿时弥漫开来。
满殿死寂中,沈锦瑟缓缓起身。她踱到面无人色的三皇子面前,将枚银针递到他眼前:“殿下现在可知,谁才是真正的黄雀?”
银针尖端,沾着从皇帝枕畔取得的荧光粉末,正发出与三皇子腰间香囊如出一辙的诡异幽光,将他的脸色映得愈发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