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瑞王府后院的暗室里,一盏鹤形铜灯吐着昏黄的光。沈锦瑟与萧绝并肩坐在紫檀木椅上,对面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是当朝瑞王——先帝幼弟,宗室中威望最高之人。
“神医与九千岁驾临,寒舍生辉。”瑞王声音苍劲,指尖轻敲扶手,“不知二位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萧绝指尖摩挲着青瓷杯沿,釉面冰凉:“王爷何必故作不知。如今朝堂局势,您比我们更清楚。”
瑞王浑浊的眼珠闪过一丝精光:“老朽闲散之人,不问朝政多年。”
“王爷不必试探。”沈锦瑟清越嗓音划破沉寂,“我们为救命而来——救王爷的命,更是救大周的命。”
她从袖中取出玉瓶置于案上。老仆接过细致查验后,面色骤变:“王爷,内含赤焰修罗散,还混了幽冥岛特有的噬魂藤。”
“赤焰修罗散?”瑞王神色凝重,“前朝禁药,服之丧失心智,狂躁而亡。噬魂藤更能让人成瘾……陛下服药多久了?”
“已逾一年。”沈锦瑟的话让暗室陷入死寂,唯有灯花爆裂的细响。
瑞王目光如炬:“二位意欲何为?”
“很简单。”萧绝接口,“陛下身边有幽冥道余孽,借炼丹之名行控君之实。长此以往,不仅陛下性命不保,大周江山……”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也将落入妖人之手。”
瑞王指节无意识敲击扶手,良久方道:“证据何在?”
“除了药样,还有这个。”沈锦瑟取出信笺拓本,只见其上幽冥道标记旁写着“海外至宝,引归”字样,“陛下近来性情大变,王爷应当知晓。”
瑞王细看拓本,面色愈发沉重。
萧绝趁势道:“陛下大肆清洗朝堂,温景然这等忠良都已下狱。下一个,不知会轮到哪位宗室?”
这话触动瑞王心事。他沉默良久,长叹一声:“上月齐王因劝谏少服丹药,被夺封地圈禁。若长此以往……”他看向沈锦瑟,“听闻神医能解此毒?”
“能解。”沈锦瑟干脆道,“但有条件。”
“请讲。”
“第一,救出温景然,保全锦瑟联盟核心成员。”沈锦瑟竖起一指,“第二,需王爷与在座各位在朝堂上发声,提供情报资源。”
瑞王皱眉:“这是要老朽与陛下为敌?”
“非也。”萧绝冷然道,“此为清君侧,除奸佞,救陛下于水火。既是尽臣子本分,也是保宗室安宁。”
一直沉默的安郡王突然开口:“若应下,可能保证陛下安全?”
沈锦瑟直视他:“我能解毒,但需陛下配合。若陛下始终被奸人蛊惑,不肯医治……”未尽之语,众人心知肚明。
“况且,”她补充道,“即便我们不出手,陛下也撑不过半年。届时朝堂大乱,各位以为能独善其身?”
这话直白残酷,暗室鸦雀无声。
瑞王起身踱步,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正如摇摆的心绪。
“老朽年轻时,曾随先帝出征北漠。”他忽然说起往事,“那日风雪交加,大军迷路,粮草将尽。是先帝采纳小校建言,冒险翻越雪龙山,方得绝处逢生。”
他停在二人面前,目光深沉:“先帝曾言,为君者当时时自省,莫被权欲蒙蔽。可惜……”长叹声中,他终下决心,“好,老朽应下。但有几件事须说在前头。”
“王爷请讲。”
“第一,陛下性命必须保全。无论局势如何,他必须活着。”瑞王语气坚决,“第二,事成后需还政于朝,不可行篡逆之事。第三……”他看向沈锦瑟,“神医需立誓,必解陛下身上之毒。”
沈锦瑟与萧绝对视,缓缓点头:“我答应。”
一场关乎大周未来的密盟,在这狭窄暗室中悄然达成。
“主子,夫人,”阿钰这时悄然入内,低声道,“看守温景然的暗桩传来消息,陛下突然昏迷。”
“什么?”沈锦瑟蹙眉,“丹药中毒加急火攻心……怎会如此之快?”
萧绝简要说明后道:“太医诊断是丹药中毒加急火攻心。宫中大乱,皇后及其外戚已控制内宫。”
“机会来了。”安郡王眼中精光一闪。
“不可冒险。”瑞王摇头,“陛下昏迷,朝局未明,轻举妄动反会打草惊蛇。”
沈锦瑟沉思片刻:“王爷说得是,但也不能坐以待毙。”她看向瑞王,“王爷在太医院可有人?”
“院判周明理是老夫的人。”
“好。”沈锦瑟取出一枚流光溢彩的玉佩,“请王爷将此物交予周院判,借诊病之机置于陛下枕下。此玉有安神清心之效,可暂缓病情恶化。”
瑞王收下玉佩,知非凡品。
“此外,”沈锦瑟继续道,“请王爷联络信得过的朝臣,明日早朝以陛下身体不适为由,提请暂缓清查锦瑟联盟。就说……联盟掌握治疗时疫的独门良方,若查封恐引民怨。”
瑞王赞赏点头:“神医思虑周全。”
约定联络方式后,二人悄然离去。
回程马车上,萧绝握住沈锦瑟微凉的手:“在担心?”
沈锦瑟靠在他肩上:“势已至此,担心无用。只是……想到陛下也不过是他人棋子,不免唏嘘。”
萧绝揽住她的肩:“每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与代价。他若无长生妄念,也不会被幽冥道所乘。”
“是啊……”沈锦瑟叹息,“贪念,果真是最毒的药。”
她忽然直身:“陛下昏迷前见了谁?”
“国师玄明。”萧绝眼神转冷,“那个怂恿陛下服丹的方士。”
沈锦瑟思索:“玄明……这名字耳熟。”
“近年得宠的方士,自称崂山道统传人,精通道法丹术。”萧绝道,“但我怀疑他与幽冥道有关。”
沈锦瑟点头:“看来,要会会的不止宗室朝臣,还有这位国师。”
马车突然一顿,外头传来阿钰警惕的声音:“主子,前面有情况。”
萧绝掀帘望去,前方街口火光通明,一队禁军设卡盘查。
“皇城司的人。”阿钰低声道,“韦骁亲信。”
“绕道。”
“各路口都被封了。”阿钰语气凝重,“好像在搜捕要犯。”
沈锦瑟心念微动:“冲我们来的?”
萧绝沉吟冷笑:“未必。许是陛下昏迷消息泄露,有人想浑水摸鱼。”他递来人皮面具,“先易容,见机行事。”
二人迅速改换容貌,变成寻常中年夫妇。马车被迫停下,外头传来呵斥:“停车检查!全员下车!”
沈锦瑟与萧绝对视一眼,镇定下车。
禁军队长举火把仔细检查,走到沈锦瑟面前时多看了两眼:“什么人?夜半在街上做什么?”
沈锦瑟压低嗓音,带着哭腔:“官爷,我家男人突发急病,正要去找大夫啊!”暗中掐了萧绝一下。
萧绝会意,捂住胸口剧烈咳嗽,面色在火光下苍白如纸。
队长正要再问,远处忽然传来喧哗。一队人马疾驰而来,为首的竟是瑞王府侍卫统领。
“住手!”统领亮出令牌,“瑞王府办事,谁敢阻拦?”
队长见令牌变色躬身:“不知是王府的人,得罪。”
统领转向沈锦瑟二人,恭敬道:“先生,夫人,王爷有请,说有急事相商。”
二人心知是瑞王接应,当即随行。
安全返回住处后,阿钰迎上:“主子,夫人,无恙否?”
“无碍。”萧绝扯下面具,神色凝重,“今夜之事,你怎么看?”
阿钰低声道:“禁军全城戒严恐非偶然。据报皇城司与京卫齐出动,说要搜捕前朝余孽。”
“前朝余孽?”沈锦瑟挑眉,“这借口倒是好用。”
萧绝冷哼:“有人想趁陛下昏迷,浑水摸鱼。”
这时窗外传来轻响。阿钰警惕跃至窗边,见信鸽落台,脚绑竹管。
取出管内纸条,阿钰脸色微变:“温太医密信。”
沈锦瑟接过,只见一行小字:“帝危,后欲立幼,国师为证。”
“皇后想立幼子?”沈锦瑟蹙眉,“陛下不是有太子?”
萧绝眼中寒光一闪:“太子年长难控。立幼则皇后可垂帘,国师辅佐……”
“好一出夺嫡大戏。”沈锦瑟冷笑,“计划得提前了。”
她转向阿钰:“通知瑞王,明日务必联络宗室朝臣,后日早朝当众揭穿阴谋。”
“后日?”阿钰吃惊,“是否太急?”
“不急不行。”萧绝道,“一旦宫廷被控,再难翻盘。”
沈锦瑟点头:“而且必须抢在陛下……驾崩前拿到解药。否则万事皆休。”
阿钰会意,立即转身安排。
室内重归寂静,沈锦瑟望皇城方向喃喃:“这盘棋,终要见分晓了。”
萧绝从后环住她的腰:“怕吗?”
沈锦瑟摇头靠进他怀中:“有你在,拆了皇宫当诊所都敢。”
夜色深沉,一场关乎大周命运的风暴,正在帝都暗流中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