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剑,刺破皇陵上空的阴霾,将满地狼藉照得无所遁形。
碎裂的玉玺残片散落在祭坛中央,如同泼洒了一地的墨迹。幽冥道信徒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伏在地,有些已化作飞灰,只余空荡荡的衣袍铺展。活下来的暗卫们在阿吉的指挥下清理战场,偶尔传来压抑的痛哼——那些被黑血溅到的伤口仍在溃烂,即便敷了解毒散,也只是勉强遏制了毒素蔓延。
沈锦瑟蹲在一个重伤的暗卫身旁,银针精准地刺入他肩头的穴位。黑色的毒血顺着银针缓缓流出,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忍着点。”她声音平静,手下动作却快得惊人,“这毒有些麻烦,但还不至于要命。”
萧绝站在她身侧,目光扫过整个皇陵。他手中的长剑已经归鞘,剑身上的金纹在晨曦中若隐若现,仿佛还残留着昨夜那一缕慈爱的魂影——那是他母妃临终前留下的最后一丝念想,如今却已随风而逝。
“伤亡如何?”他问走来的阿吉。
“折了七个兄弟,还有十几个重伤。”阿吉脸上沾着血污,声音沙哑,“幽冥道的人...全都死了。那个道尊,属下检查过,气息已绝。”
沈锦瑟施完最后一针,缓缓起身。她的衣袖上沾满了血污和尘土,发髻散乱,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经过淬炼的宝剑,锋芒内敛却更显锐利。
“玉玺碎了,”她望向祭坛中央,“新帝也死了。这皇位,该有个说法了。”
萧绝的视线与她交汇,两人都明白对方心中所想。这场恶战虽然终结了幽冥道的阴谋,却留下了一个更大的烂摊子——皇权空悬,朝堂必将大乱。
“先回宫。”萧绝当机立断,“必须赶在消息传开之前控制住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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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笼罩在一种诡异的寂静中。
往日里穿梭往来的宫人都不见了踪影,连巡逻的禁军也稀疏了许多。显然,昨夜皇陵的异动已经传开,所有人都嗅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选择明哲保身。
萧绝和沈锦瑟径直往太极殿走去,身后跟着一队精锐暗卫。他们所过之处,宫人无不跪伏在地,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九千岁...”一个老太监连滚爬爬地迎上来,声音颤抖,“诸位亲王和大臣都在殿内等候多时了...”
萧绝脚步不停:“都有谁?”
“安亲王、靖王、丞相大人、六部尚书...”老太监报了一串名字,几乎囊括了朝中所有举足轻重的人物,“他们、他们听说皇陵出事,一早就聚集在此...”
沈锦瑟与萧绝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这些人的消息,未免也太灵通了。
太极殿内,气氛剑拔弩张。
数十位朝中重臣分列两侧,泾渭分明地站成了几个阵营。为首的安亲王须发皆白,却是精神矍铄,一双老眼精光四射;靖王则年轻许多,眉眼间带着几分桀骜,手一直按在剑柄上不曾松开。
“萧督主来得正好!”安亲王一见萧绝,立即上前一步,“皇陵昨夜异象频生,据说陛下...陛下驾崩了,此事可真?”
萧绝缓缓走到大殿中央,声音平静无波:“陛下受幽冥道妖人蛊惑,行邪术逆天,已遭反噬而亡。”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
“胡说八道!”靖王猛地抽出佩剑,直指萧绝,“定是你这阉人谋害陛下,意图篡位!”
暗卫们瞬间拔刀,刀锋的寒光映得大殿一片森然。大臣们纷纷后退,有些已经吓得面色惨白。
沈锦瑟轻笑一声,在这死寂的大殿中格外清晰:“靖王殿下何必急着扣帽子?陛下之死真相如何,一验便知。”
她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那玉佩通体莹白,唯有中心一点朱红,如同血泪。这正是温景然临终前交给她的那块玉佩,上面记载着皇室最深的秘密。
“这是何物?”安亲王眯起眼睛。
“先帝遗物。”沈锦瑟将玉佩举起,让所有人都能看清,“其中记载的真相,想必诸位会很感兴趣。”
她运转内力,注入玉佩。霎时间,玉佩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在空中投射出几行模糊的字迹。那是用特殊药水写就的密文,唯有在特定条件下才能显现。
“承平二十三年,太子慕容烬勾结幽冥道,毒害先帝,篡改遗诏...”沈锦瑟朗声念出显现的字迹,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众人心上,“真遗诏藏于皇后寝宫凤座之下,传位于...”
她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靖王的剑尖都微微颤抖起来。
“传位于皇九子慕容琛。”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皇九子慕容琛,今年方才七岁,是先帝最小的儿子,生母早逝,一直养在深宫,几乎被人遗忘。
“荒谬!”靖王率先反应过来,“区区一块玉佩,如何能证明是先帝遗物?谁知是不是你伪造的!”
“是不是伪造,一验便知。”萧绝冷冷开口,“已经派人去皇后寝宫请凤玺,并搜查凤座。是真是假,很快就有分晓。”
话音刚落,殿外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几个暗卫捧着一个鎏金木匣快步走进,身后还跟着一群战战兢兢的宫女太监。
“督主,在凤座下的暗格中发现了这个。”暗卫将木匣呈上。
木匣打开的那一刻,满殿皆惊。里面端端正正放着一方玉玺,白玉为底,金凤为钮,正是代表皇后权威的凤玺。旁边还有一卷明黄色的绢帛,绢帛边缘已经泛黄,显然有些年头了。
萧绝取出绢帛,缓缓展开。当先映入眼帘的,正是传国玉玺的鲜红印鉴。
“这、这才是真遗诏?”安亲王的声音都在发抖。
“不错。”萧绝将遗诏转向众人,让所有人都能看到上面的字迹,“先帝早已察觉太子与幽冥道勾结,暗中立下此诏,传位于九皇子。而慕容烬弑父篡位,得位不正,这才有了后来的种种祸端。”
沈锦瑟适时接话:“昨夜皇陵之中,慕容烬强行融合幽冥道邪术,最终走火入魔,化作非人非鬼的怪物,便是有力的佐证。若非他心虚,何须借助邪术巩固权位?”
她目光如刀,直指靖王:“还是说,靖王殿下与已故的陛下...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联,这才急着杀人灭口?”
靖王脸色骤变,握剑的手青筋暴起:“你——!”
“够了。”安亲王突然大喝一声,苍老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既然真遗诏在此,还有什么可争论的?”
他率先跪倒在地:“老臣,恭迎新君!”
有了安亲王带头,其他大臣也纷纷跪倒。就连靖王,在僵持片刻后,也不得不收起佩剑,单膝跪地。
萧绝将遗诏收好,声音传遍大殿:“即刻迎九皇子慕容琛入主东宫,三日后举行登基大典。在新君成年之前,由安亲王、靖王、丞相及六部尚书共同摄政。”
这个安排显然经过深思熟虑,既安抚了皇室宗亲,又平衡了朝堂势力。就连最不甘的靖王,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沈锦瑟看着满殿跪伏的大臣,轻轻舒了口气。她走到萧绝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这下好了,至少未来十几年,不用担心老板猜忌我们功高震主了。”
萧绝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稍纵即逝。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大局已定之时,殿外突然传来一声通报:
“皇后娘娘驾到——”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这位马皇后,可是慕容烬的亲生母亲,后族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岂会轻易罢休?
只见马皇后身着素服,在几个宫女的簇拥下缓缓走入大殿。她看起来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疲惫和悲痛,可那双眼睛却如同淬了毒,死死盯住沈锦瑟和萧绝。
“萧督主,沈医官。”她的声音冰冷如刀,“陛下尸骨未寒,你们就急着另立新君,是不是太心急了?”
萧绝面不改色:“国不可一日无君。臣等正是为了江山社稷,才不得不尽快稳定朝局。”
“好一个为了江山社稷!”马皇后冷笑,“那本宫问你,传国玉玺何在?”
大殿内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是啊,既然要立新君,传国玉玺是必不可少的信物。可真正的传国玉玺,昨夜已经在皇陵中毁于一旦。
沈锦瑟心中警铃大作。马皇后此时出现,显然是早有准备。她既然敢来质问,必定留有后手。
“传国玉玺...”萧绝刚要开口,却被马皇后打断。
“传国玉玺已经被你们毁在皇陵了,是不是?”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没有传国玉玺,如何证明新君即位是奉天承运?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靖王闻言,立刻站了起来,手又一次按上了剑柄。一些原本已经屈服的大臣也开始动摇,目光在萧绝和马皇后之间游移不定。
沈锦瑟突然笑了。她笑得云淡风轻,仿佛马皇后问的不是什么谋逆大罪,而是今晚吃什么这样的家常话。
“娘娘消息真是灵通。”她慢条斯理地说,“不过您怎么知道,传国玉玺只有一方呢?”
马皇后瞳孔骤缩:“你什么意思?”
沈锦瑟不答,反而转向安亲王:“王爷可还记得,永昌年间,漠北进贡的那块和氏璧?”
安亲王愣了愣,随即恍然大悟:“你是说...先帝曾经...”
“不错。”沈锦瑟点头,“先帝在位时,曾命人以和氏璧仿制了一方传国玉玺,以备不时之需。真玺供奉于太庙,仿玺用于日常政务。这件事,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她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绣着金线的锦囊。打开锦囊,里面赫然是一方玉玺,无论是材质、大小还是雕刻,都与真正的传国玉玺一般无二。
“这方仿玺,一直由太医院秘密保管。”沈锦瑟面不改色地扯着谎,“为的就是防备今日这种情况。”
马皇后脸色铁青:“你、你胡说!哪有什么仿玺!”
“是真是假,一验便知。”沈锦瑟将玉玺递给安亲王,“王爷是见过真玺的,应该能分辨出来。”
安亲王接过玉玺,仔细端详片刻,又沾了印泥,在绢帛上盖下一个印鉴。鲜红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与真玺一般无二。
“确实是传国玉玺。”安亲王郑重宣布,“印鉴无误。”
马皇后踉跄后退,几乎站立不稳。她最后的杀手锏,竟然就这么被轻易化解了。
“娘娘还有什么疑问吗?”萧绝冷冷地问。
马皇后死死咬着下唇,鲜血从齿间渗出。她环视大殿,每一个接触到她目光的人都低下了头。众叛亲离,莫过于此。
“好...好...”她惨笑着,“你们很好...”
突然,她猛地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向沈锦瑟扑去!
“贱人!去死吧!”
这一下变故太快,谁都来不及反应。唯有萧绝,几乎在马皇后动作的同时就已经移动身形,挡在沈锦瑟面前。
但他没有想到,马皇后这一扑竟是虚招。匕首在中途突然转向,直刺自己的心口!
“娘娘!”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马皇后缓缓倒地。鲜血从她心口汩汩涌出,很快染红了她素白的衣襟。
“陛下...”她望着虚空,眼神涣散,“臣妾...来陪您了...”
沈锦瑟蹲下身,探了探她的颈脉,轻轻摇头:“没救了。”
大殿内一片死寂。谁也没想到,马皇后会选择这样决绝的方式结束生命。
萧绝看着地上的尸体,眼神复杂。他挥了挥手,示意暗卫将尸体抬下去。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三日后,新君登基。若有异议者...”
他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未尽的威胁。
大臣们纷纷告退,很快,大殿内就只剩下萧绝、沈锦瑟和几个心腹暗卫。
夕阳的余晖从殿门外照进来,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传来钟声,那是报时的钟声,却也像是为一个时代送葬。
沈锦瑟走到萧绝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
“都结束了。”她轻声说。
萧绝反握住她的手,握得很紧。
“不,”他望着殿外渐沉的落日,“才刚刚开始。”
殿外,阿吉快步走来,脸上带着几分焦急。
“督主,娘娘,边境急报!北狄听说朝中大变,已经陈兵边境,随时可能南下!”
沈锦瑟和萧绝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凝重。
乱世,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