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韬颁布的四条新规,如同四道铁箍,牢牢套在了枢密院这架庞大的国家机器上。初时几日,院内气氛凝重得近乎凝固,所有官员行事都小心翼翼,生怕成为那只被用来儆猴的鸡。
流程确实快了许多。军情急递通道建立后,来自北疆的一份加急军报,仅用了一日半便呈送到了王文韬的案头,远比以往三四日甚至更久要高效。后勤清吏司的官员们更是连夜加班,核算各地呈报的物资清单,不敢有丝毫拖延。
然而,铁腕之下,必有暗流。
这日午后,王文韬正在值房内批阅文书,风宪房主事陈镇面色凝重地快步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份卷宗。
“大人,果然有人按捺不住了。”陈镇将卷宗放在书案上,“后勤清吏司郎中郑坤,负责审核南境边军一批‘破煞弩’的调配,其在核验过程中,刻意刁难,以‘规格存疑’、‘数目不符’为由,迟迟不予批红,导致这批军械已在京郊库房积压五日。南境那边已连发三封文书催问。”
王文韬目光一冷,放下手中的朱笔。“破煞弩”是对付“星魔”低级傀儡的有效武器,南境虽非当前主要战场,但防备不可松懈。这郑坤他有些印象,是院中的老资格,据说与工部某些被查的官员关系匪浅,平日里颇有些倚老卖老。
“可查清他为何拖延?”
“据风宪房暗查,郑坤之子,与已被查封的‘丰隆记’皇商有过多次私下接触,疑似收受好处。此次拖延,很可能是对大人清查工部、颁布新规的不满,亦或是受人指使,故意试探大人底线。”陈镇低声回道。
“试探?”王文韬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就让他知道,试探的代价。”
他站起身:“传令,召集后勤清吏司所有官员,节堂议事。另外,让值守的清星阁卫士,去‘请’郑郎中过来。”
“是!”
片刻之后,节堂之内,后勤清吏司的官员们惴惴不安地站立着,不明白为何突然被召集。当看到两名气息冷峻的清星阁卫士,押着面色惨白、官帽歪斜的郑坤走进来时,所有人心中都是一咯噔。
王文韬端坐主位,目光如刀,落在被按着跪在堂下的郑坤身上。
“郑坤,”王文韬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整个节堂,“南境边军申请调拨的‘破煞弩’三百具,因何积压五日不予批复?”
郑坤强自镇定,抬头道:“回……回禀大人!下官并非故意拖延,实是那批军械规格与往年略有出入,数目也有些许偏差,按照旧例,需发回南境核对清楚,方能调拨,此乃为保军械质量,杜绝贪腐,乃……乃恪尽职守啊!”他试图将自己摆在秉公办事的位置上。
“哦?恪尽职守?”王文韬拿起陈镇呈上的卷宗,随手翻开,“那你告诉本官,你之子郑伦,于上月十五、廿一,分别在西市‘聚宝斋’、南城‘醉仙楼’,与‘丰隆记’前掌柜秘密会面,收受南海珍珠一斛,金票五百两,这又作何解释?这莫非也是你郑家‘恪尽职守’的一部分?”
郑坤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由白转灰,浑身筛糠般抖动起来。他自以为做得隐秘,却没想到一举一动早已在风宪房的监视之下!
“大人……冤枉!这……这定是有人诬陷!”郑坤还想狡辩。
“诬陷?”王文韬冷哼一声,将卷宗掷于地上,“人证物证俱在,由得你狡辩?你拖延军械,罔顾边备,已是渎职!私下勾结涉案皇商,收受贿赂,更是罪加一等!依本院新规,风宪房有权先行停职拿问!来人!”
“在!”两名清星阁卫士上前一步。
“摘去他的官帽,扒去官服,押入清星阁诏狱,严加审讯!”王文韬语气森然,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不!大人饶命!王大人饶命啊!下官知错了!是……是有人指使下官这么做的!是……”郑坤彻底崩溃,涕泪横流,挣扎着想要说出幕后主使。
然而,王文韬却摆了摆手,制止了他。“带下去。”
他不需要现在就知道幕后是谁,他要的是立威,是告诉所有人,挑战新规的下场。至于背后的黑手,清星阁的诏狱,自会让他开口。
在满堂官员惊惧的目光中,郑坤如同死狗般被拖了下去,沿途只留下绝望的哀嚎。
王文韬目光扫过堂下噤若寒蝉的后勤清吏司官员,缓缓道:“郑坤之例,望诸君引以为戒。新规既立,便如铁律!本院要的,是效率,是尽责,是忠诚!凡阳奉阴违、玩忽职守、以权谋私者,郑坤便是前车之鉴!”
他顿了顿,语气稍缓:“当然,若诸位恪尽职守,勤勉任事,本院亦不吝擢升奖赏。后勤清吏司郎中一职,暂由副郎中路远代理。那三百具‘破煞弩’,今日之内,必须批红调拨,不得再有延误!”
“下官遵命!”代理郎中路远及一众官员连忙躬身应道,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更多的却是凛然。
经此一事,所有人都彻底明白了这位新任知院事的行事风格。铁腕无情,赏罚分明。任何侥幸心理,在绝对的权力和冷酷的手段面前,都是自寻死路。
王文韬挥挥手,让众人退下。
节堂内重归寂静,唯有炭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陈镇低声道:“大人,如此雷霆手段,想必能震慑宵小一段时间。”
“震慑是必要的,但还不够。”王文韬目光深邃,“郑坤不过是个马前卒。真正的对手,还在暗处看着。我们在明,他们在暗,需时刻警惕。”
他相信,这次立威能换来枢密院内部短暂的顺畅,但外部的反扑,绝不会就此停止。工部背后的势力,朝中隐藏的“星魔”党羽,绝不会坐视他一步步剪除其羽翼。
“加强对各部院的监控,尤其是与工部、皇商有过密切往来的官员。同时,让我们的人,开始接触那些被郑坤供出来的,可能被指使的官员,看看能否撬开他们的嘴。”王文韬吩咐道。
“是,大人!”
王文韬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权力的斗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他已然亮剑,接下来,就看对手如何接招了。
这京城的水,被他彻底搅浑,而他也已立于漩涡中心,无处可退,亦不愿退。唯有以杀止杀,以雷霆之势,扫清一切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