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师傅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刮刀,似乎要剖开王文韬的内心。那句“谁教你的”问得平淡,却重若千钧。
空气凝固。王文韬的心脏狂跳,冷汗浸湿后背。瞒不住了!刚才情急之下那一拳,不仅逼退地痞,也彻底暴露了他身上的“异样”!
说实话?说出那来历不明、可能招祸的残谱?师傅会如何反应?震怒?驱逐?甚至更糟?
说谎?编造理由?在李师傅这等练家子面前,拙劣谎言只会雪上加霜。
电光石火间,对李师傅庇护教导的感激,以及内心的惶恐愧疚,压倒了一切侥幸。
他猛地一咬牙,“噗通”跪倒在地,头深深低下,声音因紧张而颤抖:“师傅!对不起!我……我没经您允许,私下……私下看了一点别的东西!”
他从贴身内兜里,小心翼翼掏出那几张用油纸仔细包裹、却依旧残破的纸张,双手颤抖着,高高举过头顶。
“是……是我前几天清理垃圾时,在废料堆里找到的。我……我实在忍不住好奇,晚上就偷偷看了几眼,自己瞎比划……刚才那一拳,不是我故意要偷学别的,就是情急之下,脑子里闪过上面的东西,胡乱打出去的……师傅,我知道错了!请您责罚!”
他一口气说完,伏在地上,不敢抬头,等待审判。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李师傅沉默着。他没有立刻去接残谱,目光先落在王文韬因紧张而颤抖的背上,又扫过那几张泛黄破损的纸。院子里只剩下风声和王文韬粗重的呼吸。
许久,李师傅才缓缓伸出手,拈起了那几张残谱。他的动作很轻,仿佛怕碰碎这脆弱的历史。
纸张粗糙,字迹图谱大多模糊难辨。李师傅的目光极其锐利地扫过那些残存的线条和注解,他的眉头越皱越紧,眼神从最初的审视,逐渐变为惊讶,继而转化为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凝重、追忆甚至是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一处描绘着诡异运劲线路的图谱上轻轻摩挲,呼吸似乎都停滞了一瞬。
“这……这东西……”李师傅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你是在哪里找到的?具体位置!”
王文韬听到师傅语气有异,不是单纯的愤怒,心中稍安,但更加疑惑,连忙抬头,指着院子后方废料堆的某个角落:“就……就在那边,一堆破木板和烂砖头下面压着。”
李师傅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眼神幽深,仿佛穿透那些垃圾,看到了遥远的过去。他再次低头,仔细看着残谱,尤其是边缘处一个极其模糊、几乎无法辨认的火焰印记,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竟然……还留着……我以为早就……”
他猛地收声,意识到失态,迅速恢复了平时的古井无波,但眼中的震惊与复杂却未能完全敛去。
他收起残谱,目光重新落在依旧跪地的王文韬身上,语气恢复了严厉,却不再是单纯的斥责:“私自偷练,是国术大忌!尤其这种来历不明、残缺不全的东西,稍有不慎,劲力走岔,轻则伤筋动骨,重则瘫痪甚至丧命!你可知后果?!”
“弟子知错!请师傅重罚!”王文韬冷汗涔涔,心知自己确实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罚你?罚你有什么用!”李师傅冷哼一声,“若非看你刚才情急之下打出那一拳,虽然劲力散乱九成九,歪得没边,却误打误撞带了那么一丝……一丝罕见的‘穿透意’,证明你还有点瞎猫碰上死耗子的运道,否则……”
他话没说完,但其中的意味让王文韬后怕不已。
“起来吧。”李师傅最终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这东西,我没收了。以后没有我的允许,绝不可再私自触碰任何来路不明的功法图谱,记住了吗?”
“记住了!多谢师傅!”王文韬如蒙大赦,连忙站起身,感觉腿都有些发软。虽然残谱被没收,但似乎……过关了?而且师傅的反应,似乎表明这残谱并不简单?
李师傅深深看了他一眼,将残谱仔细收好,不再提及此事。但他看向王文韬的眼神,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和……凝重。
“刚才你那一下,狗屁不通,但拼命的心气还算有几分。”李师傅话锋一转,回到了实战,“对敌之时,尤其是生死相搏,什么招法都是次要,活下去,打倒对手,才是首要。你的反应不算慢,但发力太蠢!空门大开!若不是那混混太过轻敌,你现在已经躺地上了!”
他开始就着刚才那短暂的交手,极其细致地给王文韬讲解临敌应对、发力时机、护住要害等最基础的实战要诀。这不再是单纯的崩拳教学,而是真正关乎生死搏杀的经验之谈!
王文韬听得如饥似渴,将每一个字都牢牢记在心里。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那两个混混没有再来。王文韬更加刻苦地练习站桩和崩拳发力,谨记李师傅的实战指点,不敢再有丝毫逾越。
李师傅似乎也投入了更多精力在他身上,指导愈发严格,有时甚至会亲自出手喂招,让王文韬体会真正的劲力压迫和实战节奏。王文韬能感觉到自己在飞速进步。
然而,这种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这天下午,天色阴沉。王文韬正在练习持锹发力,忽然听到院子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喧哗声,远比上次那两个混混要声势浩大。
他心中一凛,抬头望去,只见篱笆墙外,黑压压地来了七八个人!为首的是一个身材中等、穿着黑色紧身背心、肌肉虬结、眼神凶狠的光头男子,脖子上挂着一条粗大的金链子。他嘴里叼着烟,神态倨傲。
昨天来过的那个高个子和矮胖子青年就跟在他身后,指着院子里的王文韬和李师傅的屋子,一脸谄媚和怨毒地说着什么。
“强哥!就是这儿!那老瘸子不识抬举!还有那小杂种,手黑得很!”高个子青年捂着自己似乎还有些青紫的小臂添油加醋。
那被称作“强哥”的光头男吐掉烟蒂,用一双三角眼扫过破败的院落,嘴角扯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李老拐!”他声音洪亮,带着一股蛮横的气势,“滚出来!你他妈挺能耐啊?敢动我阿强的人?还他妈教起徒弟来了?怎么,觉得有个给你养老送终的了,就敢不把老子放在眼里了?!”
“吱呀——”一声。
李师傅推开房门,缓缓走了出来。他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样子,但王文韬却敏锐地感觉到,师傅周身的气息变得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沉静之下蕴藏着惊人的能量。
李师傅的目光直接略过那七八个耀武扬威的打手,落在为首的阿强身上,淡淡开口:“阿强,份子钱,我已经交了。规矩我懂。你还想怎样?”
“怎样?”阿强狞笑一声,上前一步,一脚踹在那本就摇摇欲坠的篱笆门上!“哐当”一声,破门应声而倒!
“老子现在不爽了!规矩改了!”他指着王文韬,“你这小徒弟打了我的人,医药费,精神损失费,怎么算?还有,你这老家伙藏得挺深啊,看来以前没交够数啊!从这个月起,份子钱,翻倍!”
他身后的打手们发出一阵哄笑,纷纷亮出了藏在身后的钢管、木棍等家伙,眼神不善地围拢过来,彻底堵住了院门。
形势瞬间剑拔弩张!
王文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冒汗,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铁锹,站到了李师傅身侧半步之后的位置。
李师傅看着被踹倒的院门,又看了看步步紧逼的阿强一伙,眼神终于彻底冷了下来,如同数九寒冰。
他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腕,发出极其轻微的“咔哒”声,对着紧张的王文韬,低声说了一句:
“看好了。国术,不是练来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