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王文韬似乎真的深居简出,专注于“疗养”。他告了病假,不再每日前往枢密院坐班,只在府中静修。连带着,清星阁对工部的清查,表面上也放缓了脚步,不再那般咄咄逼人。
这微妙的变化,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暗流涌动的官场中漾开不同的涟漪。
有人暗自松了口气,认为这位煞星终究是肉体凡胎,隐雾山的凶险让他吃了亏,需要时间恢复,或许风波就能就此平息。
而有些人,则更加警惕,觉得这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是猎手收拢羽翼前的蛰伏。
刘明远府邸,书房内。
炭火依旧旺盛,却暖不了刘明远眉宇间的阴冷。他听着老管家刘福的汇报,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一串冰凉的翡翠念珠。
“老爷,那边传来消息,蛊,已经种下了。”刘福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是通过枢密院一名负责采买的小吏,在他带回的‘上等云雾茶’里动的手脚,无色无味,神不知鬼不觉。那王文韬这几日闭门不出,据我们安插在永昌侯府外的眼线回报,府中下人神色隐隐忧虑,采购的药材里,也确实多了几味安神补气的。”
刘明远捻动念珠的手指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狠辣,有恐惧,也有一丝即将解脱的期盼。“确定万无一失?那缠丝蛊……”
“老爷放心。”刘福笃定道,“那南疆巫医说了,此蛊乃是他这一脉的秘传,入体后便如丝线缠附心脉,与气血共生。初时只会让人精神不济,嗜睡乏力,如同重伤未愈或积劳成疾之状。便是宫里的太医,也绝查不出端倪。待到七七四十九日,蛊虫成熟,便会瞬间吸干宿主一身气血精华,外表看去,就是心力交瘁而亡,任谁也想不到是蛊毒所致。”
刘明远沉默了片刻,缓缓道:“让他……安静地走,也好。总好过闹得满城风雨,不可收拾。”他似乎是在说服自己,将那最后一点不安强行压下。“让我们的人都安分些,最近不要再有任何动作。等着……等着就是了。”
“老奴明白。”
与此同时,永昌侯府,静室内。
王文韬盘膝坐在蒲团上,周身气息内敛,面色如常。若是有精通医道的高手在此,或许能察觉他气血运转比平日稍缓了一丝,眉宇间也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倦色,完美契合“旧伤未愈,需要静养”的状态。
但他闭合的眼皮下,神念却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内视着自身。
在他的心脉附近,数条比发丝还要纤细十倍、近乎透明的奇异能量丝线,正如同有生命的活物般,悄无声息地缠绕着,试图融入他的气血之中,汲取着微弱的能量。这便是那“缠丝蛊”的蛊力所化。
然而,这些蛊力丝线刚一接触到他那蕴含着龙霆真气的磅礴气血,就如同冰雪遇到了烈阳,发出细微的、几乎不可闻的“滋滋”声,被不断地消磨、净化。至阳至刚的龙霆真气,本就是一切阴邪之物的克星!
这蛊毒并非无效,相反,其隐蔽性和阴毒性极强,若换做寻常武圣或是鬼仙,恐怕真的难以察觉,会着了道。但偏偏遇到了王文韬这个怪胎,仙武同修,根基之雄厚,真气之霸道,远超同阶。
他之所以没有立刻将这些蛊力彻底清除,反而刻意收敛了部分龙霆真气的自主反击,模拟出被蛊虫缓慢侵蚀的假象,就是为了麻痹下蛊之人。
“果然来了……”王文韬心中冷笑。对方选择用蛊,正说明他们不敢正面冲突,试图用最隐蔽的方式除掉他。这也意味着,刘明远乃至其背后的人,对他极为忌惮,并且很可能与擅长巫蛊之术的南疆势力,或者能驱使这类人物的“星魔”有所勾结。
他分出一缕细微的神念,如同给猎物打上标记般,悄然附着在那几缕蛊力丝线上。如此一来,只要这蛊力还与下蛊者存在联系,他就能顺藤摸瓜,找到那个南疆巫医,甚至……找到幕后指使之人的确切证据!
做完这一切,他继续如同老僧入定,维持着“伤重静养”的表象。体内的龙霆真气则分出一小部分,持续而缓慢地消磨着蛊力,控制着“病情”的“发展”,既不立刻好转,也不迅速恶化。
他在等待。
等待对方确认蛊毒生效后的下一步动作。
等待那个南疆巫医再次现身。
等待刘明远及其背后势力,认为高枕无忧时,可能露出的更大破绽。
这是一场耐心的较量。
时间一天天过去,京城表面的风波似乎渐渐平息。弹劾王文韬的奏章少了,工部也似乎恢复了往日的“秩序”。
然而,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在这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涌正在加速。
这一日,陈镇秘密来报。
“大人,那个南疆巫医,有动静了。他昨夜悄悄去了一趟城西的‘济世堂’药铺,停留了约一炷香的时间。那家药铺明面上的东家没什么问题,但我们查到,其背后真正的东家,与宫中尚膳监的一位副总管有关联。”
“尚膳监?”王文韬眼中精光一闪。宫中的人也被牵扯进来了?看来这网,撒得比他预想的还要大。
“继续盯紧他,还有那家药铺,以及宫里的那位副总管。”王文韬吩咐道,“另外,可以适当放出些消息,就说……本侯伤势反复,近日精神愈发不济,太医来看过,也只说是忧思过度,需要长期静养。”
“是!”陈镇心领神会,这是要继续引蛇出洞。
陈镇退下后,王文韬缓缓睁开眼,看着窗外又开始飘落的雪花。
鱼饵已经散发出足够诱人的气息,网也正在悄然收紧。
接下来,就看哪些鱼儿,会迫不及待地游进来了。
他很好奇,这盘棋下到最后,究竟能钓出多少条隐藏在水底深处的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