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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祠堂阶前弃子,伪灵根如烙铁烫穿脊骨。

蚀骨毒蝎噬尽欺辱泪,褴褛童蜷缩荒庙等死。

黑煞爪牙狞笑踏碎门,枯杖点地威压凝冰霜!

“沈家的骨,轮不到外人糟蹋。”

黑煞令的阴影如同冰冷的铁幕,沉沉压在黑石城上空,即便那杆招魂幡已被收回,那炼气修士的威压早已散去,可恐惧的余毒已渗透进每一块砖石、每一寸土地。孩童的哭嚎声似乎还在寒风里飘荡,被强行带走的稚嫩身影成了无数家庭心头剜不去的血肉窟窿。

沈家堡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祠堂附近圈出的安全区内,孩童们虽被严密保护,但惊惧的大眼始终蒙着一层水雾,稍有风吹草动便瑟瑟发抖。堡墙上日夜巡视的护卫,眼神锐利如鹰隼,弓弦绷紧,弩箭上淬着的“蚀金散”幽蓝寒光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如同蛰伏的毒蛇獠牙。

沈青山站在内堡最高的了望台上,寒风卷起他玄色大氅的下摆。他望着堡外死寂的城池,眉头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周家府邸这几日灯火通明,门庭若市,黑石城大小家族、富商豪绅如同嗅到腐肉的鬣狗,争相献媚,试图攀上黑煞宗这棵“仙树”。周通那肥胖的身影在宴席间穿梭,志得意满的笑声隔得老远都能隐约传来,仿佛那被带走的亲子不是骨肉,而是换取前程的敲门砖。

“一群蝇营狗苟的蛆虫!”月娘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按着腰间的寒月刃,眼中寒芒如冰锥,“周家这是铁了心要当黑煞宗的走狗,引狼入室!”

沈青山没有回头,声音低沉:“黑煞宗要的是灵根种子和稳固的‘粮仓’。周家,就是他们选中的那条看门狗。下一次…恐怕就不是测灵根那么简单了。”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沉重,“族中适龄孩童,终究是隐患。各家各户,都看紧点。”

月娘点头,目光扫过堡内,带着忧虑:“只是这气氛…连族里一些旁支,看自家孩子的眼神都有些变了。”

沈青山沉默。力量的诱惑,生存的压力,足以扭曲最朴实的人心。灵根资质,在这黑煞令的阴影下,已从虚无缥缈的传说,变成了悬在头顶、随时可能斩落的利剑。资质好的,是祸非福,资质差的…更成了累赘。

……

深夜,风雪更急。

鹅毛大雪被呼啸的北风卷着,狂暴地抽打着沈家堡高耸的青石外墙,发出呜呜的悲鸣。堡内大多区域已陷入沉睡,唯有祠堂和孩童聚居区还有微弱的灯火和巡逻的脚步声。

祠堂侧后方,一条狭窄、阴暗、常年堆满杂物的僻静甬道。这里是堡内最不起眼的角落之一,寒风在这里打着旋,卷起地上的雪沫和枯叶。

一个裹着破旧棉袄、身形佝偻的男人,如同鬼魅般出现在甬道口。他肩上扛着一个用破麻袋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状物体,麻袋口用草绳死死扎紧,里面似乎有东西在微弱地挣扎蠕动,发出压抑的呜咽。

男人左右张望,确认无人,才蹑手蹑脚地走到祠堂那高大森严、供奉着祖宗牌位的后墙根下。他肩膀一卸,将肩上的麻袋重重地、如同丢弃垃圾般,摔在冰冷坚硬、积着薄雪的石阶上!

噗!

麻袋落地发出一声闷响,里面的呜咽瞬间变成了痛苦的抽气声。

男人脸上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种扭曲的、混杂着恐惧、厌恶和如释重负的狰狞。他正是沈家旁支的一个小管事,沈万石。他蹲下身,用粗糙的手指,粗暴地扯开麻袋口。

一张沾满泪痕和污垢、冻得青紫的小脸露了出来。是个男孩,约莫七八岁年纪,瘦骨嶙峋,嘴唇干裂,一双眼睛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寒冷而睁得极大,瞳孔里倒映着沈万石那张在风雪阴影下显得格外可怖的脸。

“爹…” 男孩牙齿咯咯打颤,发出微弱的气音,带着最后一丝卑微的祈求。

“闭嘴!” 沈万石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低吼,声音嘶哑而压抑,“别叫我爹!我不是你爹!你这个…废种!” 最后两个字,他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刻骨的寒意。

男孩的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下去,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沈万石一把扯开男孩身上裹着的破棉袄,露出里面更单薄的、打满补丁的里衣。他枯瘦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发泄的粗暴,狠狠抓住男孩细瘦的右臂,将他整个小胳膊从麻袋里拽了出来!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住男孩裸露的皮肤,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看清楚了!” 沈万石的声音如同夜枭低泣,充满了怨毒,“祠堂!祖宗都看着呢!就是因为你!因为你身上这该死的、下贱的伪灵根!”他指着男孩细瘦手臂内侧一个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灰色印记——那是前几日黑煞宗测灵时留下的耻辱烙印!

“沈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黑煞宗的仙使说了,伪灵根就是废物!是渣滓!是连当药引都不配的垃圾!” 沈万石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喷在男孩冰冷的脸上,“因为你,老子在族里抬不起头!因为你,黑煞宗下次再来,第一个就要拿我们这种有‘污点’的开刀!你想害死全家吗?!”

他猛地将男孩的手臂甩开,如同甩掉什么肮脏的东西。男孩的手臂无力地垂落,撞在冰冷的石阶上,发出一声闷响,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呆呆地看着风雪中祠堂那模糊而威严的轮廓,小小的身体蜷缩起来,像一只被彻底遗弃的幼兽。

“滚!滚得越远越好!死在外面!别脏了沈家的地!” 沈万石最后丢下一句恶毒的诅咒,如同躲避瘟疫般,头也不回地扎进风雪弥漫的黑暗甬道,身影迅速消失。

寒风卷着雪片,无情地灌入破麻袋,抽打在男孩裸露的肌肤上。刺骨的冰冷钻心蚀骨,却远不及心底那被至亲之人亲手撕开、再狠狠践踏的剧痛。伪灵根…废物…渣滓…垃圾…害死全家…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上,比这腊月的风雪冷千倍、万倍!

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眼眶火辣辣的刺痛。他试图将自己更深地蜷缩进那毫无用处的破麻袋里,汲取一丝虚假的温暖,身体却因为寒冷和巨大的打击而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

就在这时!

“嘶嘶——!”

一阵极其细微、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阴冷气息的声音,从他紧紧贴在胸口的破旧里衣内袋里传出!

男孩灰败的眼中猛地闪过一丝与年龄极不相符的、近乎疯狂的戾气!他如同被注入了一股凶兽般的狠劲,猛地伸手探进怀里,动作快得惊人!

下一刻,一只通体漆黑、只有指甲盖大小、甲壳油亮、尾部翘着一根闪烁着幽蓝寒芒毒针的怪异蝎子,被他小心翼翼地托在了冻得通红、布满细小裂口的手掌心!

蚀骨毒蝎!

这小东西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滔天的恨意和绝望,不安地在他掌心焦躁爬动,尾针上的幽蓝光芒急促闪烁,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阴冷气息。这是他在堡外垃圾堆里,忍受着恶臭和旁人的驱赶,守了整整三天,才用半块发霉的饼子诱捕到的“伙伴”。它尾针的毒液,能让人痛入骨髓,生不如死。

看着掌心这唯一属于自己、带着致命危险的“伙伴”,男孩眼中最后一丝属于孩童的软弱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冰冷和恨意。

“没人要我们…” 他对着毒蝎低语,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那就…一起等死吧…”

他猛地将毒蝎塞回怀里,用尽全身力气,从冰冷的石阶上挣扎着爬起来。小小的身影在狂风暴雪中摇摇欲坠,却带着一股决绝的狠厉。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在风雪中沉默如巨兽的沈家堡,那象征着血脉与荣耀的祠堂高墙,眼中再无半点留恋,只有刻骨的冰冷和怨毒。

然后,他转身,一头扎进堡墙下一条被积雪掩盖了大半的、废弃的狗洞,瘦小的身体艰难地挤了出去,消失在堡外茫茫的风雪黑夜之中。

风雪更疾,很快便将他留下的微弱痕迹彻底抹去。

……

祠堂深处,静室。

一盏孤灯如豆,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方寸之地的黑暗,将沈渊枯坐的身影投在墙壁上,形如槁木。他面前悬浮的古朴龟甲,表面代表家族气运的金色光流比之前更加黯淡、滞涩,如同重病之人的血脉,艰难地流淌着。光流之中,纠缠着丝丝缕缕不祥的灰黑色气息——那是强行透支族运、以及黑煞宗带来的持续负面影响所形成的气运反噬。

沈渊双目微阖,气息微弱,仿佛与身下的蒲团融为一体。强行催动威压惊退阴九,对他这具早已被岁月和系统代价榨干的身躯而言,负担远超想象。此刻,他正以龟息之法,艰难地调息着近乎枯竭的本源。

突然!

嗡——!

龟甲猛地一震!表面原本平稳流淌的金色光流骤然掀起一阵微不可查的细小涟漪!一道极其黯淡、近乎透明、却透着刺骨怨毒与绝望气息的灰色光点,如同投入死水中的一滴污墨,在龟甲边缘的家族星图一角,骤然浮现,又迅速黯淡下去,几近熄灭!而在那灰色光点浮现的刹那,龟甲中心代表沈渊自身状态的一点微弱金光,似乎也与之产生了某种极其隐晦的共鸣,微微波动了一下!

【警告!检测到强烈负面情绪波动!源头:族人沈千刃(伪灵根)!】

【状态:濒死(躯体\/精神)!】

【位置:黑石城西,荒山破庙!】

【关联事件触发:血脉星图异常共鸣(微弱)!】

【此子状态异常,蕴含强烈“恨意”本源,可能引动未知变数!建议:处置\/观察?】

冰冷的提示文字在沈渊识海中一闪而过。

沈渊紧闭的双目骤然睁开!浑浊的眼珠深处,不再是疲惫的死寂,而是掠过一道锐利如电的精芒!如同沉睡的凶兽被触及了逆鳞!

千刃?那个测灵时被烙下伪灵根印记的旁支孤儿?

濒死?荒山破庙?

恨意本源?变数?

龟甲上那瞬间的共鸣波动,让沈渊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却让他心神微震的悸动!那不仅仅是血脉的联系,更仿佛触及了某种…更深层、更冰冷、更黑暗的东西!

“处置?观察?” 沈渊干裂的嘴唇无声翕动,沙哑的声音只在静室中荡开微不可闻的涟漪。枯瘦如鹰爪的手指,缓缓摩挲着蟠龙乌木杖冰冷的杖首。

沈家的骨…哪怕是块废铁,是根毒刺…也轮不到外人来踩,轮不到风雪来埋!更何况,这“恨意”…这“变数”…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如同破旧风箱拉动。静室内的空气仿佛都随之凝滞。

……

黑石城西三十里,荒山。

这里名副其实。山势陡峭嶙峋,怪石裸露,植被稀疏,只有些耐寒的荆棘和枯草在石缝间苟延残喘。凛冽的北风毫无阻挡地刮过山脊,发出鬼哭般的尖啸,卷起的雪粉如同白色的沙尘暴,能见度不足十丈。

半山腰背风处,有一座早已荒废不知多少年的山神庙。庙墙坍塌了大半,腐朽的梁柱歪斜着支撑起一个勉强遮雪的破顶。庙内神像残破,金漆剥落,露出里面黑褐色的泥胎,蛛网和灰尘是这里唯一的主人。

此刻,破庙那勉强能挡风的角落里,一堆早已熄灭、只剩下点点暗红色余烬的枯枝旁,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正是沈千刃。

他身上的破棉袄早已被荆棘划烂,露出里面单薄的、冻得发硬的里衣。小脸青紫,嘴唇乌黑干裂,头发眉毛上结满了白色的冰霜。身体缩成一团,紧紧抱着胸口,像一只被冻僵的虾米,只有极其微弱、时断时续的颤抖,证明他还活着。

蚀骨毒蝎似乎也耗尽了力气,静静地趴在他冰冷的胸口衣袋里,尾针的幽蓝光芒黯淡到了极致。

冷,刺入骨髓的冷。饿,胃里像有火在烧,又像是被冰坨塞满,绞痛着抽搐。意识模糊,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眼前是晃动的、光怪陆离的黑暗。爹娘狰狞厌恶的脸,黑煞仙使冰冷的眼神,测灵石灰败的死寂,族中孩童鄙夷的疏离…无数画面碎片般在脑海中翻腾、撕扯。

“废物…渣滓…垃圾…”

“滚!别脏了沈家的地!”

“死在外面…”

恶毒的诅咒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最后一点意识。恨意如同冰冷的毒液,在濒死的躯体里反而更加汹涌地流淌。为什么?凭什么?就因为这该死的伪灵根?

怀里的毒蝎似乎感受到了主人那濒死却越发浓烈的怨毒,极其微弱地动了动尾针,幽蓝的光芒闪烁了一下,像是在做最后的回应。

就在这时!

咯吱…咯吱…

沉重的、踩踏积雪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极其清晰地穿透了风雪的呼啸,传入破庙!

沈千刃模糊的意识猛地一激灵!濒死的身体爆发出最后一丝警觉,他努力想睁开沉重的眼皮,想蜷缩得更紧,却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是野兽?还是…搜山的黑煞宗爪牙?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也好…死了干净…

脚步声在破庙残破的门口停下。

“嘿!大哥,这破地方还真有只小耗子!” 一个粗嘎、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残忍的声音响起。

“啧啧,冻得跟死狗一样了。不过…蚊子腿也是肉嘛。” 另一个阴恻恻的声音接口道。

两道高大的身影堵住了本就昏暗的庙门,挡住了外面肆虐的风雪,却也投下了更沉重的阴影。两人穿着厚实的黑色皮袄,腰间挎着刀,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风霜和一种豺狼般的凶戾气息。正是黑煞宗留在黑石城外围、负责“清扫”和“搜集”的底层爪牙!他们如同鬣狗,在周边村镇游荡,搜捕可能遗漏的“灵根种子”,或者…掠夺任何有价值的“财物”——包括人命。

其中一个刀疤脸汉子,目光如同剔骨刀般在蜷缩的沈千刃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他怀里那微微鼓起、似乎藏着东西的衣袋上,眼中贪婪之色大盛:“小崽子,怀里藏了什么好东西?孝敬给爷爷们,赏你个痛快!”

另一个三角眼的汉子已经狞笑着大步上前,蒲扇般的大手带着刺鼻的腥风,毫不客气地抓向沈千刃的胸口!动作粗暴,显然没把这奄奄一息的孩童当人看,只当是翻找垃圾!

就在那肮脏的手爪即将触及沈千刃破烂衣襟的刹那!

“嘶——!”

一道细小的、快如黑色闪电的影子,猛地从沈千刃怀里弹射而出!带着一股决绝的、同归于尽的凶戾,狠狠撞向三角眼汉子抓来的手腕!

正是那只蚀骨毒蝎!它感受到了主人濒死的危机和那滔天的恨意,竟在最后关头爆发出残存的所有凶性!

噗嗤!

幽蓝的尾针精准地刺破了三角眼汉子手腕的皮肤!

“啊——!什么东西?!” 三角眼汉子猝不及防,只觉得手腕一麻,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如同万千烧红钢针顺着血管疯狂扎刺的剧痛瞬间席卷整条手臂!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触电般缩回手,只见被刺中的地方迅速鼓起一个乌黑的肿包,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沿着小臂向上蔓延!剧痛让他整张脸都扭曲了!

“小杂种!找死!” 刀疤脸汉子见状又惊又怒,眼中凶光爆射!他没想到这看似冻僵的小崽子身上还有如此阴毒的玩意儿!更被同伴的惨状激起了凶性!呛啷一声拔出腰间的厚背鬼头刀,雪亮的刀锋在昏暗的破庙里闪过一道寒芒,带着凌厉的破风声,毫不留情地朝着地上蜷缩的沈千刃脖颈劈砍而下!

这一刀若是砍实,必是身首分离!

沈千刃模糊的视野里,只看到那抹迅速放大的、冰冷的刀光。他甚至来不及恐惧,只有一片麻木的空白。结束了…也好…怀里的毒蝎似乎也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幽蓝的尾针耷拉下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刀锋即将吻上稚嫩脖颈的瞬间——

笃。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异韵律的轻响,突兀地在破庙门口响起。

声音不大,却如同拥有魔力,瞬间压过了呼啸的风声,压过了三角眼汉子的惨嚎,也压过了鬼头刀破空的尖啸!

那声音…像是枯木轻轻点在了坚硬的冻土上。

刀疤脸汉子志在必得的狞笑猛地僵在脸上!他劈砍而下的手臂,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坚韧无比的墙壁,硬生生僵在半空!无论他如何催动肌肉,灌注力量,那近在咫尺的刀锋,竟再也无法向下移动半分!一股沉重如山、冰冷如渊的恐怖压力,毫无征兆地从四面八方碾压而来,死死扼住了他的身体和灵魂!

三角眼汉子的惨嚎也戛然而止,他捂着迅速肿胀乌黑的手臂,惊恐地瞪大眼睛,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破庙内的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风雪似乎也畏惧了,呼啸声变得遥远。

只见破庙那摇摇欲坠的门口,不知何时,静静地伫立着一个身影。

一身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灰色旧棉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却无法撼动其身影分毫。满头枯槁的白发在风雪中狂舞。身形佝偻,拄着一根蟠龙乌木杖。脸上沟壑纵横,布满了深褐色的老年斑,如同枯死的树皮。正是沈家老祖,沈渊!

他站在那里,如同与这荒山风雪、破败庙宇融为一体,又仿佛是从亘古岁月中走出的化石。浑浊的眼眸平静无波,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庙内两个僵如木偶的黑煞爪牙,最后,目光落在了地上那蜷缩成一团、气息微弱如同风中残烛的沈千刃身上。

那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皮囊、直抵灵魂的审视。

刀疤脸汉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天灵盖,灵魂都在那股无形的威压下瑟瑟发抖!他想开口,想求饶,想怒骂,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冰封住,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有无边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这…这绝不是凡人!这恐怖的压力…比阴九执事带给他的感觉…更加深沉!更加…可怕!

沈渊缓缓抬起枯瘦的右脚,极其缓慢地向前踏出一步。

咚!

乌木杖的底端,轻轻点在了破庙门口冰冷的冻土地上。

随着这一点!

嗡——!

一股无形无质、却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威压,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轰然爆发开来!以沈渊为中心,肉眼可见的霜白色冰寒涟漪瞬间扩散!

咔嚓!咔嚓!

庙门口地面厚厚的积雪和冻土,瞬间被碾压、凝结成光滑如镜的坚冰!冰层迅速蔓延,一直延伸到刀疤脸和三角眼汉子的脚下!

“噗通!”“噗通!”

两人再也无法支撑,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双膝狠狠砸在坚硬的冰面上!膝盖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剧痛让他们瞬间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冷汗混合着雪水从额头滚落,却连一声痛呼都发不出来!只能像两条离水的鱼,徒劳地张大嘴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惊骇和绝望!

沈渊没有再看他们一眼,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两只碍眼的苍蝇。他拄着乌木杖,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到蜷缩在地的沈千刃身边。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弯下那佝偻的腰。枯槁如同鸡爪的手,伸向沈千刃那布满污垢、冻得发紫的小脸。

就在那冰冷、布满老茧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沈千刃皮肤的刹那——

沈千刃怀里的衣袋猛地一阵蠕动!那只濒死的蚀骨毒蝎,似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怖威胁,竟再次爆发出凶性!它猛地探出头,幽蓝的尾针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闪电般刺向沈渊伸来的手指!

沈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那枯瘦的手指,依旧以那种缓慢却不可阻挡的速度落下。

叮!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金玉交击的脆响!

蚀骨毒蝎那足以洞穿皮革、毒毙虎豹的幽蓝尾针,狠狠刺在沈渊食指的指尖皮肤上!

然而!

预想中的皮破血流并未发生!

那看似枯槁、布满褶皱的皮肤,在幽蓝毒针刺中的瞬间,竟泛起一层极其微弱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淡金色毫芒!毫芒一闪而逝,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坚韧与古老气息!

毒蝎那无坚不摧的尾针,如同刺中了万载玄铁!针尖瞬间弯曲、崩裂!

“吱——!” 毒蝎发出一声尖锐痛苦的嘶鸣,整个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力反震,猛地倒飞出去,撞在残破的泥塑神像上,甲壳碎裂,幽蓝的体液四溅,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沈渊的手指,毫发无伤地、轻轻地、落在了沈千刃冰冷刺骨的额头上。

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温润的暖流,如同初春破冰的溪水,顺着那枯槁的指尖,无声无息地渡入沈千刃近乎冻结的眉心。

濒死的孩童猛地一颤!如同久旱龟裂的大地迎来甘霖,一股强烈的求生欲伴随着那温润的暖流瞬间涌遍全身!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了沉重如同铁闸的眼皮。

模糊的视线里,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枯槁、苍老、布满沟壑与老年斑的脸。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浑浊的眼眸,如同深不见底的古潭,平静地注视着他。潭水深不见底,没有怜悯,没有厌恶,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漠然?或者说,是包容万物的平静?

沈千刃的瞳孔猛地收缩!是…是祠堂里那个…老祖宗?!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来…做什么?是来…确认自己这个废物是不是真的死透了吗?

巨大的惊愕和残余的冰冷恨意交织,让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渊的指尖,缓缓离开了他的额头。那温润的暖流也随之停止,但足以吊住了他最后一口气。

老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沈千刃那张写满了惊惧、怨恨和不解的小脸,扫过他手臂内侧那个耻辱的伪灵根灰色烙印。

然后,沈渊缓缓直起佝偻的腰,拄着乌木杖,转过身。他那浑浊的目光,如同两盏穿透风雪迷雾的古老灯火,落在了庙门口冰面上那两个如同烂泥般瘫着、眼中只剩下无边恐惧的黑煞爪牙身上。

沙哑、苍老、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仿佛亘古铁律般威严的声音,在死寂的破庙内缓缓响起,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磐石砸落:

“滚回去。”

“告诉你们主子…”

“沈家的骨——”

“轮不到外人糟蹋。”

话音落下,如同神谕敕令。

笼罩在刀疤脸和三角眼汉子身上的那股恐怖威压,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

“呃啊——!”

两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瞬间瘫软在冰冷的泥水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和依旧萦绕心头的恐怖阴影让他们浑身筛糠般颤抖。他们甚至不敢抬头再看一眼那个如同鬼魅般出现的老者,连滚爬爬,如同丧家之犬般互相搀扶着,连滚带爬地冲出破庙,一头扎进外面的风雪,头也不回地亡命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破庙内,只剩下呼啸的风雪声,以及沈渊那佝偻却仿佛顶天立地的身影。

他缓缓转过身,再次看向地上蜷缩着、正用一双混杂着惊惧、茫然和倔强恨意的大眼睛死死盯着他的沈千刃。

沈渊没有说话。他只是伸出那只刚刚承受了蚀骨毒针、枯槁却稳如磐石的手,用破旧棉袍宽大的袖口,极其笨拙地、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地上那冻僵的小小身体裹住,如同包裹一件易碎的瓷器。

然后,他弯下腰,枯瘦的手臂穿过沈千刃的腿弯和后背,极其缓慢、却又异常稳定地,将这孩子抱了起来。

沈千刃的身体僵硬如冰棍,被那枯瘦却蕴含着难以想象力量的手臂抱起时,他甚至忘记了挣扎。鼻尖萦绕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草药和腐朽气息的老人味,并不好闻,却奇异地驱散了蚀骨的寒意。隔着单薄的破衣,他能感受到老者胸膛那微弱却异常沉稳的心跳,如同遥远而古老的鼓点。

沈渊抱着他,拄着乌木杖,一步一步,踏着庙门口那被他威压凝结出的光滑冰面,走向外面更加狂暴的风雪。佝偻的身影在风雪中显得如此渺小,却又仿佛一座移动的山岳,将漫天风雪和世间一切恶意,都挡在了身后。

风雪迷蒙了视线。沈千刃僵硬地蜷缩在这陌生而苍老的怀抱里,感受着那微弱却真实的暖意,听着那沉稳的心跳,看着那张近在咫尺、布满沟壑的侧脸。冰冷麻木的心湖深处,那冻结的、名为恨意的坚冰,似乎裂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

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混杂着委屈、茫然和…一丝微弱到近乎不存在的依赖,如同冰层下的暗流,悄然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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