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凛的回信虽然简短,却意味着北疆那条隐秘战线已经全面启动。沈青梧这边施加的压力,如同不断收紧的绳索,让三皇子一党感到了明显的不适。他们试图加速进程,推动三法司尽快以现有“证据”结案,将裴凛的罪名坐实,以免夜长梦多。
然而,都察院那位收到沈青梧密报的副都御史严正清,此刻成了他们最大的阻碍。严正清此人,性情刚烈耿直如岩石,认定之事极难动摇。他仔细研究了沈青梧送来的密报,结合自己暗中了解到的一些情况(比如弹劾裴凛最力的刘御史与周侍郎的关联),心中疑窦越来越大。他虽未公开表态支持裴凛,但在三法司内部审议时,屡次以“物证来源单一、人证供述存疑、运输环节有不明空白”为由,坚决反对仓促结案,要求补充侦查,尤其是对黑木峡一带进行实地勘察。
严正清在都察院资历深、威望高,他的坚持让急于结案的三皇子党羽十分恼火却又无可奈何。案件审理进程被硬生生拖慢,给了沈青梧和裴凛宝贵的运作时间。
压力如同双向的弓弦,在三皇子一党试图拉紧的同时,裴凛在北疆发起的反击,也骤然绷紧,并且,取得了决定性的突破!
裴凛接到沈青梧密信后,并未因自身被禁足而束手无策。他通过一条只有极少数心腹知晓的、利用北疆与京城之间秘密商贸线路传递消息的渠道,将指令传给了北疆大营中他最信任的副将之一,也是昔日一同从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兄弟——游击将军赵振武。
赵振武接到密令,没有丝毫犹豫。他挑选了五名最精锐、最擅长潜伏侦察、且绝对忠诚可靠的斥候老卒,组成了一支代号“夜枭”的特别行动队。他们的任务,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潜入黑木峡庄园及其周边区域,找到直接证据或关键人证。
“夜枭”队员们伪装成贩卖皮货的边商、逃荒的流民、甚至偷挖药材的山民,分批混入黑木峡地区。他们昼伏夜出,冒着严寒与被发现即格杀的风险,对那座戒备森严的庄园进行了长达十余天的抵近侦察。他们摸清了庄园的守卫换岗规律、暗哨位置、以及内部大概布局。
更重要的是,他们发现庄园后山有一处废弃的矿洞,似乎被改造成了临时仓库,常有车辆在深夜进出,守卫格外严密。同时,通过暗中观察庄园仆役外出采买和倾倒垃圾,他们锁定了一个目标——一个负责管理马厩和部分粗使仆役的低级管事,姓吴。此人好酒,且最近因为一笔“赏钱”分配不公,与庄园内另一名管事闹得很不愉快,时常独自在镇上的小酒馆喝闷酒,牢骚满腹。
赵振武当机立断,制定了接触计划。一名“夜枭”队员扮作收山货的商人,在酒馆“偶遇”吴管事,借酒搭讪,出手阔绰,几顿酒喝下来,渐渐熟络。商人“不经意”流露出对京城贵人们手下办事油水厚的羡慕,又感叹自己奔波辛苦却所获寥寥。吴管事酒意上头,加之心中憋闷,便开始大吐苦水,抱怨上头管事克扣他们这些底下人的辛苦钱,说自己前些日子帮着处理“那批要紧的货”,忙前忙后,差点累死,结果分到的钱还不如看门的护卫多云云。
商人心中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灌酒套话,渐渐将话题引向“那批货”。吴管事醉眼朦胧,警惕性大降,在商人刻意引导和重金许诺(声称自己是北边来的大商贾,想搭上这条线做买卖)下,断断续续吐露了惊天内情:
大约一个多月前,庄园里确实秘密接收、存放并掉包了一批粮食。来的都是上好的白米精面,印着官家的标记。他们连夜将好粮卸下藏入后山洞里,又把早就准备好的、掺了沙石霉变的陈年旧粮装上车。指挥这事的是个京城来的大人物,右手手背有一道吓人的刀疤,凶得很,带来的也都是精悍的护卫。他们这些干活的,事后都被警告封口,但赏钱却给得抠搜……
为了取信于商人(或者说,为了拿到对方许诺的“搭线重金”),吴管事甚至悄悄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一片约拇指大小、边缘不规则的黑铁碎片,上面残留着半个模糊的麒麟纹样和一点金漆。“这是那刀疤老爷手下人不小心掉在现场的,我偷偷捡了,想着或许……嘿嘿。”吴管事讪笑着,显然是想拿这玩意当个筹码。
赵振武拿到吴管事的详尽口供(已按手印画押)和那枚腰牌碎片,狂喜之余,立刻意识到此事关系重大。他一边命“夜枭”队员继续监控庄园,尤其是后山洞库,并设法保护吴管事(实则控制起来),一边火速将人证物证通过那条绝密渠道,送往京城。为确保万无一失,他派出了两名“夜枭”队员亲自押送,并采用了多重伪装和接力传递的方式。
数日后的一个凌晨,这份沉甸甸的“战利品”——吴管事的画押供词、对现场情况(后山洞库、车辆痕迹等)的补充描述、以及那枚关键的腰牌碎片——穿越重重险阻,终于安全送达沈青梧手中。
供词详细描述了掉包过程、刀疤手特征、以及事后的威胁封口,与之前所有线索严丝合缝!而那枚腰牌碎片,沈青梧让顾北舟暗中找熟识的巧匠辨认,确认为三皇子府高级侍卫统领以上级别才有资格佩戴的“黑麟金漆腰牌”的一部分,其制式纹样独一无二!
人证(吴管事)物证(腰牌碎片)俱全!刀疤侍卫统领(胡疤手)与三皇子府的关联被这枚腰牌残片直接坐实!掉包地点(黑木峡庄园后山洞库)被具体指认!
铁证如山!
沈青梧握着这些还带着北疆寒气的证据,心潮澎湃。她知道,决战的时刻到了。她必须将这些证据,以最有力、最无可辩驳的方式,呈现在皇帝和满朝文武面前!
她没有丝毫耽搁,当夜便再次秘密前往揽月阁,将全部证据呈给九公主李长歌。同时,她亲笔起草了一份措辞严谨、证据详实、逻辑缜密的弹劾奏章,将所有线索——从笔迹模仿、时间矛盾、运输蹊跷,到王老五遗信、沙石样本、吴管事供词、腰牌碎片——环环相扣地串联起来,直指三皇子李琮纵容属下、勾结地方、盗换军粮、构陷忠良的完整罪行链条!
这份奏章,将由九公主在次日早朝时,亲自呈递御前。而都察院副都御史严正清,也将在同一时间,于朝会之上,发动雷霆弹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