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礼堂里,灯光微黄,空气中浮动着一丝紧张的气息。今天是“心灵之窗”主题画展的开幕日,也是获奖作品分享环节。
台下坐满了学生和老师,掌声此起彼伏。
顾沉坐在第一排,手心全是汗,校服袖子被他攥得起了皱。他的画——《破碎的镜子》获得了“最具情感表达奖”,而他,被邀请上台讲述创作灵感。
“顾沉,到你了。”主持人轻声提醒。
他缓缓站起来,腿像灌了铅。
杜若瑶在他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小声说:“别怕,我在下面看着你。”
他走上台,站在话筒前,灯光刺得他有些恍惚。
台下无数双眼睛望着他,像无数盏探照灯,照得他无处可藏。
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我……我画的是……一面镜子。它碎了。因为……我一直觉得,我照出来的样子,不是我想成为的自己。别人笑我胖,笑我笨,笑我连体育课都上不好……可我……我也想……被看见。”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像风中摇曳的烛火。
台下开始有窃窃私语,有人低头笑,有人交头接耳。
突然,一个刺耳的声音从后排传来:“哇,讲得真感人啊,要不要来段哭戏?”
是林骁,他歪着嘴,故意提高音量,“就他这体型,站台上都快把地板压塌了,还谈什么‘被看见’?我看他是想博同情吧!”
哄笑声像潮水般蔓延开来。顾沉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呼吸急促,手指紧紧抠住话筒,指节发白。
他低着头,恨不得立刻钻进地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想逃,想躲,想回到那个只有画纸和沉默的世界。
就在这时——“啪!”一声清脆的响声划破笑声。
杜若瑶猛地站起来,手里攥着那盒草莓奶糖,眼神坚定得像星辰。
“你们笑什么?”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笑他胖?笑他胆小?笑他说话结巴?可你们有没有试过站在他的位置上,被每天嘲笑,被堵在厕所,被说‘你活该’?你们有勇气在被全世界否定的时候,还站上这个台,说出心里的话吗?”
礼堂瞬间安静。她一步步走上台,站在顾沉身边,从糖盒里取出一颗草莓奶糖,轻轻放进他微微颤抖的手里。
“顾沉的画里有光,”她望着台下,声音温柔却有力,“而你们,只看得见自己的影子。他不是在博同情,他是在说:‘我也想被当作一个人,平等的人。’如果这都值得笑,那我觉得,该羞愧的是你们。”
她转过头,对顾沉轻声说:“别低头,光会洒在你脸上。”
顾沉抬起头,看着她。那颗糖在他掌心,像一颗小小的太阳。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握住话筒。“我……我还没说完。”
他的声音依旧颤抖,却多了一丝坚定,“那面镜子……虽然碎了,但每一片,都映着不同的我。有的在哭,有的在忍,有的……在学着说话。而今天,我站在这里,不是为了博同情,是想说——我存在,我值得被听见。”
台下,一片寂静。然后,一个、两个、三个……掌声从角落里零星响起,渐渐连成一片。
有老师带头鼓掌,有同学低头反思,也有曾经嘲笑他的人,默默低下了头。
杜若瑶微笑着,从糖盒里又拿出一颗糖,塞进顾沉的另一只手:“这颗,是庆祝你没逃。”顾沉终于笑了,眼角还挂着未落的泪,却像破晓的天光。
开幕式结束后就是展览的时间,原本素净的白墙被装点成一片艺术的星空——暖黄的射灯一盏盏亮起,每一幅画都像一颗被擦亮的星星,静静诉说着少年们的心事。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并列悬挂的两幅画作:一幅是顾沉的《破碎的镜子》,另一幅是杜若瑶的《笼中鸟·飞出》。
那天放学后,顾沉和杜若瑶留到了最后。他们要一起布置展区。
顾沉小心翼翼地将画框挂好,动作笨拙却认真,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杜若瑶则踮着脚,用彩带和星星纸装饰展板,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歌。
“顾沉,你看,”她突然转身,举起一串星星灯,“我们把灯挂成‘c’和‘Y’的形状吧,代表‘顾沉’和‘杜若瑶’,好不好?”
顾沉愣了一下,脸微微发红,低声说:“……会不会太显眼了?”
“就是要显眼!”杜若瑶眨眨眼,把一串灯塞进他手里,“我们的画,是彼此看懂的证明。不该藏在角落里。”
两人在空荡的长廊里忙碌到暮色四合。灯光亮起的那一刻,整片展区像被施了魔法。
顾沉站在自己的画前,第一次觉得,那面“破碎的镜子”不再只是裂痕,而是折射出了光。
开幕式那天,长廊里人来人往。
同学们驻足在《破碎的镜子》前,低声议论。“这画……好真实。那些裂痕,像被语言划伤的痕迹。”
“听说顾沉每天都被林骁他们欺负……他居然把痛画成了艺术。”
杜若瑶的《笼中鸟·飞出》则用明亮的水彩描绘了一只振翅的鸟,笼子碎裂,羽毛化作星光,背景是深蓝的夜空与一弯新月。画旁附着一段手写文字:每个认真的人都值得被温柔以待!
许多人看完后沉默了。
就在顾沉和杜若瑶站在展板前讲解创作理念时,林骁出现了。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眼神游移,似乎想装作路过,却被人群挡住了去路。
他站在《破碎的镜子》前,盯着那幅画看了很久。
画中镜子的裂痕里,映出无数个模糊的顾沉——有的低头,有的蜷缩,有的在暗处默默画画。而在最中央的一块碎片里,却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抬头望向天空。
杜若瑶走到他身边轻声说:“我们画这组作品,是想说:每个人心里都有一面镜子,也有一只鸟。有人用嘲笑去砸它,有人用沉默去喂养它。但我们选择,把它画出来——因为被看见,是治愈的第一步。”
林骁的嘴角动了动,没说话。他转身要走,却被顾沉叫住。
“林骁。”顾沉的声音不大,却很稳,“那天……在厕所,你问我录音有什么用。现在,我告诉你——有用。它让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听那些声音。而现在,我终于敢说出来了。”
林骁停下脚步,背对着他们,肩膀微微动了一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薄荷糖,放在展台边,转过身低声说:“……以前,我不懂。对不起,我做错了。”然后,他向顾沉深深鞠躬,快步离开了。
傍晚,人群散去。夕阳透过玻璃幕墙洒在长廊上,为两幅画镀上一层金边。
顾沉和杜若瑶坐在展板前的矮凳上,分享最后一颗草莓奶糖。
“你说,以后我们还能一起画画吗?”杜若瑶问,马尾辫在余晖中泛着金光。
顾沉点点头,把糖纸小心地折好,放进速写本里:“嗯。我想画……我们一起去海边看日出。”
杜若瑶笑了:“那我画你站在沙滩上,风吹起你的衣角,像一只终于学会飞翔的鸟。”
顾沉也笑了,这是他第一次,笑得没有躲闪。远处,那串“c”和“Y”形状的星星灯悄然亮起,像两颗彼此呼应的星,在青春的夜空中,静静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