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班铃
夜里十点,潘家园收市的铁门“哗啦”一声合上,像给一天的排版画上硬回车。
众字印社的灯还亮着,昏黄灯泡下,林逸把最后一页纸从打印机里抽出,轻轻晃了晃——墨迹已干,带着豆浆和油墨混在一起的温度。他抬手在右下角写了个很小的“未完”,然后抬头看墙上的挂钟:秒针一跳,正好指向十一点五十九分。
“下班。”老吴喊了一嗓子,顺手把刻刀插回笔筒,刀尖在木屑里立住,像一根用完的铅字。
阿红把铜镜翻过来,镜背朝外,当白板用,上面用磁贴压着明天要改的“生活错字表”:
- 煎饼摊——煎饼共摊
- 膝盖疼——车送一程
- 加班妈妈——从人陪
小七伸懒腰,数着零钱盒:“今天卖出二百三十七份报纸,赚一百一十九块五,扣掉纸墨,够给大家买明天的豆浆。”
黑子最后一个离开摊位,嘴里叼着半块顾客掉下的煎饼,尾巴一甩,把“众”字木牌上的灰尘扫落,像给版面做了次极简校对。
二、0.08%的省火账
小屋里,林逸把今天的心跳消耗记在本子上:
- 打印:0.05%
- 补火:0.02%
- 改错:0.01%
合计:0.08%,比昨天省0.01%。
阿红端着两杯温水进来,杯底各沉着一枚“火票”——那是公共火库找零,面值0.001%,像两粒会发光的冰糖。
“省下来的0.01%,放进‘定稿基金’。”她指了指窗台上的空罐头盒,盒身贴着歪歪斜斜的纸条:定稿前夜专用。
林逸把0.01%火票吹进盒里,票缘碰到盒壁,“叮”一声,像给未来的某个错字预存了修改权。
三、读者来电
电话铃响,是楼下的赵婶。
“小林啊,明儿能给我加一行字吗?我儿子高考,想在‘众’字底下添个‘逢考必过’,不占太多火,就0.0001%。”
林逸笑:“行,算在生活版脚注里,不另收费。”
挂断电话,他在明天的版样上补了一行小楷:
“愿每个‘人’,都在‘众’里发光——高考加油。”
阿红把这一行圈起来,旁边画个笑脸,像给紧绷的版面留一个透气孔。
四、老吴的终审稿
老吴搬出一块旧木板,上面是他用毛笔写的“终审稿”——
【人】撇捺要稳,像端碗吃饭;
【众】三口要匀,像分饼不抢;
【火】高点要低,像灶膛不燎眉毛;
【债】竖钩要钝,像欠钱不戳心窝;
【还】走之要慢,像还钱不急匆匆。
末尾,他加盖一枚木刻印:众字印社·定稿前夜。
印泥用的不是朱砂,是今晚大家各捐0.001%心跳兑成的“人火墨”,颜色不艳,却透着体温。
五、小七的排版梦
小七趴在桌上打瞌睡,胳膊底下压着一张草图——
他梦想中的“定稿号外”:
- 头版:众字放大到只有一个字,空白处让读者自己写名字;
- 生活版:留一行活字槽,谁都能抠下来带走;
- 尾版:印一条虚线,沿线撕下,可折成一只“人”字纸飞机。
口水滴在草图上,晕开一小片墨,像给梦想加了水印。
六、定稿前夜的仪式感
十一点五十九分五十九秒——
林逸按下打印机“暂停”键;
阿红把铜镜扣在桌面,镜背朝上,像合上一本硬皮账;
老吴吹灭灯泡,独臂在黑暗里划一根火柴,火苗只有米粒大,却刚好照亮“众”字印;
小七迷迷糊糊喊了句:“别删太多,留点错字给明天……”
黑子把尾巴盖在爪子上,轻轻打呼,像给版面加了个静音符号。
火苗晃了一下,熄灭。
零点整。
定稿前夜,没有惊天动地,只有豆浆味、油墨味、狗毛味混在一起,像一行最平常的生活脚注,悄悄写进每个人的心跳。
七、秒针再跳时
黑暗里,林逸听见罐头盒“叮”一声——
0.01%定稿基金自己滚了一下,像某个未来的错字,提前说了句: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