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传送带尽头,没有巨墓、没有铜镜,只有一股熟悉的——油条味。
林逸脚下一实,踩到早市青石板,晨雾混着豆浆蒸汽,把“众”字招牌裹得朦朦胧胧。阿红在他旁边,铜镜被布套裹着,像上班顺路买的菜。
“众字编辑部·全国发行”——原来第一站,是潘家园旧货市场。
老吴坐在地摊后,面前摆着一方新木雕招牌:众字印社。独臂火雁义肢换成了普通假手,袖口干净,没再渗火。他正用一把小刻刀,在木板上抠“人”字镂空,刀口钝了,就哈口气,继续慢条斯理。
小七蹲在旁边,拿旧报纸折印刷纸盒,嘴里念叨:“一份报纸,一个众字,成本三毛,卖一块,赚七毛,扣掉纸张油墨,净赚五毛——今天先印两百份,够房租。”
黑子不再喷火,而是摇尾巴帮顾客看摊,谁摸一下“众”字木雕,它就“汪”一声,表示版权所有。
二
阿红把铜镜当菜篮,掀开布套,露出里面一摞刚出炉的“众字报”——头版标题极简单:
【今天,你当人了吗?】
旁边配小图:一个缺锋芒的“人”,一个被磨圆的“众”,手拉手,像早高峰挤地铁的上班族。
买报的多是熟面孔——
卖煎饼的赵婶,接过报纸,先翻“生活版”:
“哟,这‘债’字改得巧,底下走之底缩成一脚印,看着就想早点还完钱去接娃。”
拉三轮的张大爷,看“健康版”:
“这‘火’字矮矮的,像炉子里剩的小火苗,好,省得煤气开太大。”
还有小学生,拿放大镜对“众”字拼图,拼完能换一枚“众字徽章”——其实是小七用废铜活字冲压的,成本一分,孩子却宝贝似的别在书包上。
三
林逸没摆摊,他得去“开机”——真正意义上的开机。
众字印社后院,老吴给他留出一间小平房,门口挂木牌:
【人火机房·非请勿入】
房里,没有铅与火,只有一台改装过的“活字3d打印机”——
墨盒里,不是油墨,是昨晚众人各捐0.01%心跳,凝成的“人火墨”;
打印平台,是一方铜镜,镜背刻着“众”字反向纹;
进料口,放的是旧报纸、落叶、纸箱,甚至黑子掉下的狗毛——统统算“生活纤维”,可回收成纸浆。
林逸按下开机键,机器“嗡”一声,像豆浆机低速档,温和得不像话。
打印头移动,吐出第一行字:
【今天,我们不当英雄,当编辑。】
字迹不是铅黑,而是赤蓝渐变色,像豆浆里掺了少量咖啡,日常得甚至有点香。
四
阿红端着早饭进来:豆浆、油条、茶叶蛋,摆成“人”字造型。
她一边剥蛋壳,一边对打印稿做“生活校对”——
“这句‘心跳’太硬,改‘心口跳了一下’;
‘盗火’太远,改‘借个火点烟’;
‘众字’别总 uppercase, lowercase 更亲民。”
林逸点头,拿筷子蘸豆浆,在稿面轻轻划改,火墨遇豆浆,自动降色,像被生活磨平。
打印第二页,是“读者来稿”——
赵婶写:煎饼摊租金涨三百,字怎么改?
张大爷写:膝盖疼,走之底写不动了,能加个车字旁吗?
小学生写:妈妈加班,众字能不能多一个人,陪她?
林逸一一回复,用“人火墨”在背面手写小字,再回传打印机——
改“租”为“共摊”,加“车”为“送”,添“人”为“众+人=从”。
火墨有限,写到最后,他只能写一行小楷:
“字是大家的,慢慢改,别急着定稿。”
五
午后,众字印社门口排起长队——
不是买墓符,也不是求明火,而是来“补火”。
年轻人把没电的充电宝递过来,林逸用“人火墨”在背面盖“众”章,充电宝立刻亮红灯——不是魔法,只是章里0.001%心跳,够撑一次紧急开机。
老大爷拿来灭蚊灯,阿红在电网旁盖“火”章,灯丝微红,刚好诱蚊,不浪费电。
小朋友拿来摔坏的玩具车,小七用废活字焊个小齿轮,再盖“人”章,车轮立转,比买新的还有成就感。
傍晚,地摊收市,老吴把当天赚的零钱,统统倒进“众字存钱罐”——其实是刨空的“债”字活字,罐口只进不出,却贴着纸条:
“存够8886息,就给大家修个公共厕所,名字想好了——‘众厕’,谁上谁有份。”
六
夜里,机房关灯,只剩打印机低鸣。
林逸和阿红并肩坐在门槛,看月亮,像看一块巨大的铜镜。
阿红数心跳,轻声说:“今天用了0.08%,比昨天省0.01%。”
林逸笑:“省下来的,留给明天改错字。”
铜镜放在两人中间,镜背“众”字印泥,在月光下慢慢降温,像刚出炉的铝锅,终于回到室温。
远处,黑子打了个哈欠,老吴合上账本,小七把明天的纸浆泡进水桶。
生活气息升腾,带着豆浆、油墨、狗毛、零钱的味道,混在一起,竟成了“众”字最真实的墨香。
七
临睡前,林逸在打印机尾页,用手写体加一句——
“人字可以锋利,也可以温柔;
众字可以宏大,也可以琐碎。
明天,咱们继续当编辑,
把日子,
一个字一个字,
过成定稿。”
他按下保存,机器“滴”一声,像豆浆机提示“可以饮用”。
窗外,月亮升到“人”字高度,
像给整个世界,
盖了一枚淡淡的——
生活公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