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三十二年,冬十一月。
西北高原,寒风如刀,刮过横山北麓的荒凉戈壁。
这片位于宋夏对峙前沿的缓冲地带,平日里除了呼啸的风沙和偶尔出现的沙狐,几乎人迹罕至。
然而,在这片死寂之下,却时刻进行着无声而惨烈的较量——斥候战。
踏白军,西线宋军最精锐的眼睛和耳朵,与西夏最骁勇的“铁鹞子”哨骑,如同两只默契的猛兽,在这片广袤的猎场上,反复争夺着每一寸土地的知情权。
子时刚过,一弯冷月悬于天际,洒下清冷的光辉。
一支约三十人的踏白军小队,如同幽灵般在起伏的沙丘和干涸的河床间潜行。
人人反穿羊皮袄,马蹄包裹厚布,口衔枚,马摘铃。
带队的是个年轻却经验丰富的都头,名叫石守义(虚构人物),脸上有一道新鲜的刀疤,是半月前与铁鹞子遭遇时留下的。
“都头,有马蹄印,很新,约十骑左右,往东北方向去了。”一名老练的斥候下马探查后,低声禀报。
石守义蹲下身,摸了摸蹄印的深浅和方向,又抬头看了看星象风向,眼中寒光一闪:“不是寻常巡哨,蹄印轻而乱,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或是等人。
跟上去,小心埋伏。”
踏白军立刻散开,呈扇形悄无声息地尾随而去。
他们配备着军器监最新式的神臂弩,弩箭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幽光。
跟踪约十里地,前方出现一片废弃的烽燧堡遗址。
隐约可见十余名西夏铁鹞子正围着火堆休息,战马拴在断墙下。
但石守义敏锐地发现,火光映照下,有一个身影并未穿铠甲,而是着深色文士袍,正借着火光查看一张羊皮卷!
“有料!”
石守义心中一动,“是个文人,可能是信使,也可能是勘察地形的谋士! 准备动手, 尽量抓活的,尤其是那个穿袍子的!”
然而,就在踏白军准备发动突袭的瞬间,异变陡生!
侧翼的沙丘后,突然响起一阵尖锐的唿哨!
另有约二十名铁鹞子伏兵猛地杀出,显然,对方也早已发现了他们,并设下了反埋伏!
“中计了!结圆阵!弩手向外!”石守义临危不乱,大吼一声。
训练有素的踏白军迅速靠拢,弩手上弦据守外围,刀牌手在内策应,瞬间组成一个刺猬般的防御阵型。
“宋狗,纳命来!”西夏伏兵头目狂笑着,挥舞弯刀率先冲来。
铁鹞子不愧是西夏精锐,马快刀利,冲击力极强。
“放箭!”石守义令旗一挥。
“咻咻咻——!”
一片密集的弩箭破空而去!
改良后的神臂弩射程更远,穿透力更强,冲在最前的三四名铁鹞子连人带马被射成刺猬,惨叫着倒地。
但西夏骑兵利用速度,很快冲近了距离。短兵相接,瞬间爆发!
戈壁上响起兵刃撞击声、怒吼声、惨叫声。
石守义手持一杆长枪,舞得风雨不透,连挑两名敌军。
但他身边的弟兄也不断倒下,鲜血染红了黄沙。
“保护先生先走!”西夏头目见宋军抵抗顽强,意图让那文士打扮的人先行撤离。
“想走?没那么容易!”
石守义瞧准机会,猛地从马鞍旁摘下一具小型的、可单手握持的“蹶张弩”(类似手弩),对准那正在两名骑兵护卫下试图逃离的文士背影,扣动了扳机!
“噗!” 弩箭正中文士坐骑的后臀!
战马吃痛,人立而起,将那文士狠狠摔下马来!
“二队随我抓人!一队断后!”
石守义见状,亲自率领十余名精锐,不顾一切地冲向落马的文士。
他知道,此人价值极大!
一场激烈的争夺战围绕落马文士展开。
西夏兵拼死保护,宋军奋力抢夺。
石守义身先士卒,左臂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却浑然不觉,终于一刀劈翻最后一名护卫,将那吓得面无人色的文士生擒活捉!
“撤!快撤!” 得手之后,石守义毫不恋战,下令撤退。
剩余的踏白军将士互相掩护,且战且走,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弩箭的远程优势,终于摆脱了西夏骑兵的纠缠,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是役,踏白军阵亡七人,伤十一人,阵斩西夏铁鹞子十八骑,生擒疑似谋士一人,这是一场惨烈的胜利。
天明时分,石守义带着俘虏和伤亡的弟兄,返回前沿堡寨 “镇戎寨” 。
寨主王禀(历史人物,北宋末太原守将,此处借用其名)闻讯大惊,立即亲自审讯。
那文士起初还嘴硬,自称是普通书记官。
但当王禀搜出他贴身藏着的羊皮地图——上面详细标注了镇戎寨周边水源、小路、以及宋军几处暗哨的疑似位置——并动用了一些审讯手段后,文士的心理防线崩溃了。
他瘫倒在地,涕泪交流地招供:“小人……小人是 晋王……不,是李仁友帐下 枢密院都承旨 刘允升 …… 此番冒险前来,是奉密令…… 勘察……勘察有无小路可绕行贵军堡寨,往……往漠北输送求援信,并……并探查何处可劫掠粮草……”
他断断续续地透露了更为惊人的信息:“兴庆府…… 粮尽援绝了! 存粮……存粮只够半月之用…… 战马饿死三成,军士每日仅食一餐…… 灵州、盐州为争抢粮草,已发生数次火并…… 晋王……他已秘密遣心腹,携带重宝,欲绕道漠北,向蒙古铁木真求援…… 但……但能否送到,尚未可知……”
“此话当真?!”王禀霍然起身,目光如电。
“千真万确! 小人怀中有……有灵州粮库半月的出纳抄件…… 上面有守将印信……” 刘允升为了活命,掏出了最后的证据。
王禀接过那薄薄的麻纸,看着上面触目惊心的数字和鲜红的印章,双手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知道,这份情报的价值,堪比万两黄金,胜过千军万马!
“石都头! 你立下 不世奇功 了!”
王禀重重一拍石守义的肩膀(触及其伤口,疼得石守义一咧嘴),“立即将此人犯、口供、物证,以八百里加急,直送秦州吴大帅处!
你部所有将士,重赏!
阵亡者,三倍抚恤!”
“末将遵命!” 石守义忍着痛,肃然应道。
数日后,秦州帅府。
吴玠看着王禀的急报和刘允升的口供、物证,仰天大笑:“哈哈哈!天助我也!
李仁友,你也有今天!
粮草仅支半月?内部火并?
此真乃 覆亡之兆 !”
他当即下令:
“一、飞檄前线各军寨,加强戒备,尤其注意小股部队渗透,绝不能让西夏一兵一卒、一信一使北逃!”
“二、命‘踏白’、‘游奕’诸军,加大活动力度,捕杀一切西夏信使、斥候进一步窒息其信息通道 。”
“三、将此情报的以六百里加急,密报临安陛下,并通报北疆岳元帅 。”
“四、全军秣马厉兵,检修器械,囤积粮草,准备最后的总攻 !”
一场看似偶然的斥候遭遇战,因擒获关键人物,竟成为了压垮西夏这头奄奄一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西线的战略天平,彻底倾斜。
总攻兴庆府的号角,已然在风中隐约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