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五,傍晚时分。
建邺市,“绘山景府”饭店最大的包厢。
空气中弥漫着饭菜香、酒气,以及一种名为“久别重逢”与“暗中比较”的复杂味道。
近三十名刚刚结束大一上学期生活的青年男女汇聚一堂,嘈杂的谈笑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林秋和金宝到的时候,包厢里已经热火朝天。
近半年的大学生活,仿佛给每个人都施加了小小的改造术,褪去些许高中的青涩,多了点自以为的成熟或社会气。
林秋今天穿得很是低调,一件看起来质感不错的深灰色羊绒衫,搭配着简单的黑色休闲裤和一双干净的板鞋,外面是件看不出牌子的黑色羽绒服。
他刻意收敛了所有在江湖上磨砺出的锋芒,看起来就像个清爽干净、略带一丝慵懒的普通大学生。
他一进门,立刻引来不少招呼声。
“哟!林秋!好久不见!”
“秋哥!这边!”
“林秋,气色不错啊!”
林秋笑着——点头回应,目光却像装了雷达,不着痕迹地在人群中扫过。
很快,他在靠窗的沙发圈那里,捕捉到了那个身影。
韩晴。
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高领毛衣,搭配着深色牛仔裤和一双简约的短靴,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脸上化了几乎看不出的淡妆。
比起高中时,她似乎少了几分紧绷,多了些许大学女生特有的柔和与恬静。
她正和身旁两个女生低声交谈着,嘴角噙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在略显喧闹的环境中,像一泓清泉。
似乎感应到目光,韩晴也抬起头,视线与林秋在空中交汇。
她微微怔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礼貌而略带距离感的微笑,对着林秋轻轻颔首。
林秋心头微动,也点头回应,便自然地移开目光,走向正被几个男生围着胡侃的金宝。
过度关注,反而落了下乘。
然而,总有人迫不及待地想成为舞台中央的聚光灯。
包厢门再次被推开,一个穿着明显是奢侈品牌logo毛衣、头发用发胶打理得一丝不苟、手腕上晃着一块明晃晃金色腕表的男生,搂着一个穿着时髦、妆容精致的女生,意气风发地走了进来。
刘明亮。
高中时期就是班里有名的“富二代”,家里做生意,为人高调,酷爱炫富。
他曾公开追求过韩晴,但碰了软钉子,一直当成遗憾。
听说高考后家里花钱送他去了个海外合作项目,混了个“海归”预备役的名头,更是眼高于顶。
“哎呦!明亮来了!”
“刘总!半年不见,这派头更足了!”
“这位是……嫂子?真漂亮!”
几个善于奉承或本就跟他混得熟的同学立刻围了上去,马屁声此起彼伏。
刘明亮显然极为受用,下巴抬得更高了,目光扫视全场,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看到窗边的韩晴时,他眼神亮了一下;
而当目光掠过穿着“普通”的林秋时,嘴角则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轻蔑。
“各位老同学,好久不见!不好意思啊,刚去接了女朋友薇薇安,从开发区那边过来,稍微堵了会儿。”
刘明亮声音洪亮,刻意强调了女朋友的英文名和“开发区”,开发区算是建邺的新兴富人区,很多新的高端楼盘都在那边。
“大家今天都放开点,这顿我来做东!”
“哇!明亮霸气!”
“刘总威武!”
又是一片附和之声。
刘明亮搂着那位“薇薇安”,趾高气扬地走向主桌的空位。
经过林秋他们这边时,故意停下脚步,用一种夸张的、带着关切实则嘲讽的语气说道:
“哟!这不是林秋吗?好久不见啊!听说你也考上大学了?哪个学校来着?”
“你看我这记性,好像不是什么重点吧?怎么样,大学生活还适应吗?有没有参加学生会什么的?”
“要是觉得发展空间小,跟我说,我们家公司正在招实习生,看在老同学面上,给你留个位置!”
这话阴阳怪气,瞬间让林秋周围几个关系好的同学皱起了眉头。
金宝更是脸色一沉,就要开口。
林秋却仿佛没听出话里的刺,脸上依旧是那副平淡的笑容,抬手轻轻按了下金宝的肩膀,说道:
“谢谢好意,心领了。不过我这边还有些自己的事情,暂时走不开。”
“自己的事情?”
刘明亮嗤笑一声,音量故意拔高,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不会是天天在宿舍打游戏吧?唉,我也理解,普通大学嘛,氛围就那样。”
“不像我在国外,接触的都是前沿项目,压力大,成长也快!”
“这次回来,我爸就直接让我参与公司的一个百万级项目了!”
他这话带着明显的优越感,让一些同学面露羡慕,也让一些同学暗自撇嘴。
林秋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那完全不被激怒、甚至有点懒得搭理的姿态,让刘明亮感觉自己奋力挥出的一拳打在了空气上,憋得有点内伤。
同学们差不多到齐后,聚餐正式开始,巨大的圆桌上很快摆满了精致的菜肴。
班长带头说了几句祝福和怀念的话,气氛再次活跃起来。
大家互相敬酒,回忆着高中时代的糗事和辉煌,聊着各自大学的奇葩老师和有趣课程,也难免涉及到对未来的迷茫或憧憬。
刘明亮自然是话题中心之一。
他高谈阔论,大讲特讲他在“国外”的见闻,他们家公司又接了什么“大项目”,他刚拿到手的“宝马三系”驾驶体验如何。
他的女朋友薇薇安也在一旁恰到好处地补充和捧哏,两人配合默契,赚足了眼球。
不少同学虽然心里未必瞧得上他这做派,但面上还是维持着客气,毕竟谁也不想轻易得罪一个“有钱同学”。
林秋则始终保持着低调。
他大部分时间在和金宝、以及旁边几个高中时关系就不错的哥们儿聊天,有人来敬酒便礼貌回应。
他偶尔会用余光留意一下韩晴,发现她也和自己一样,似乎并不太适应这种过于浮夸和功利的氛围。
更多时候是在安静地吃东西,或者和身边一两个闺蜜低声细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