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数日之内,多少恶奴恶婢被扫出府去,一片哀嚎之声中,传出贾琏铁腕无情、革新除弊的名声。
贾母邢夫人等只顾养身子,加之出了袭人四女这等恶事,都觉得此番动静虽大,但如此革新除弊也好。
至于贾赦,有银子用就行,整天和美妾花天酒地,时不时买上几把古扇,闲暇时拿出来爱抚。
贾政沉默的上着衙,情绪非几日能缓解,毕竟相伴数十年的妻子,多少还是有些唏嘘感慨。
不过赵姨娘懂得趁虚而入,数日来嘘寒问暖,打扮的花枝招展,夜里百般伺候,可算舒了舒贾政的心。
赵姨娘对贾政道:“老爷,宝玉那边也是可怜见的,环儿这边我会严加管教,毕竟以后传宗接代的事儿都落在他肩上…”
贾政闻言沉默,良久才叹气道:“多亏你为我生下一子,否则……唉。”
“不过。”贾政又叹气道:“环儿那模样,调皮顽劣惯了,怎生的好?”
赵姨娘轻哼道:“老爷以往多顾及宝玉,哪多分心在环儿身上?”
贾政直白道:“那会儿宝玉是我的嫡子,多重视他是应有的。”
赵姨娘于是试探道:“那老爷,可有再娶之意?”
她自然希望贾政扶她上位,直接做续弦。
虽然她出身地位低,一介贱婢而已,可是为贾政生有一子一女,这都是加分项。
加上贾政年岁渐长,其实没必要另娶的……
贾政闻言,则认真思考了一下。
是啊,王氏已休,他也才堪堪知命之年,这时候再娶一个十六岁的一点儿都不奇怪。
大哥贾赦不就是如此?
贾琏亲娘死后,快四十的贾赦就娶了十七岁的邢夫人。
是以邢夫人在府里是大太太,其实年龄远没王夫人大。
贾政瞥了赵姨娘一眼,自然明白对方的心思,他心中也在考虑,但总觉得赵姨娘有些不“够格”。
而且,对方虽尚有风韵,但已徐娘半老,伺候不了多少年。
只是!心里话不能说出口,表面他可是正经的二老爷,还是清高的读书人,表现出急色的模样成何体统?
于是含糊道:“此事容后再说。”
赵姨娘面上不动声色,眼底深处却闪过一抹精光。
“……”
数日之后,荣国府恢复平静。
表面还是一个样,内里却是换了血,行走间感觉空气都清新不少,只是少了不少人,没先前那种热闹感。
就在这日。
下衙的贾政屁股还没坐热,就有小厮来报:“老爷,傅大人拜见。”
贾政闻言颔首,这傅大人名唤傅试,乃正六品通判,同时也是他的门生,受过他的恩惠。
“请他到书房来。”
贾政吩咐一声,着丫鬟沏茶。
不多时,外表气宇轩昂、容貌出众,年龄三十上下的男子微笑进门。
贾政交往对象有两方面,第一是端正的,第二是会拍马屁的。
这傅试人如其名,两项都占,所以能成为他的门生,时常来荣国府拜见他。
当然贾政只看到傅试表面端正,说话很让他舒服,其余“趋炎附势”不大看得到。
甚至连对方时不时往来高门大户,好为妹妹傅秋芳提高身价、攀一高枝,再借此升官发财都不知。
“老师。”
傅试行了礼后,瞧贾政气色尚可,便开慰道:“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老师还该往前看才是。”
贾政倒是一愣:“你都晓得了?”
他还以为,自己休妻这事儿最多亲戚间传传,没想到都让傅试知晓了。
傅试奉承道:“学生一心想着老师,这等事自该晓得,可惜学生帮衬不到什么,否则前几天就该拜见老师了。”
贾政听着心里舒服,摆手道:“有心就好,此事已揭过,只恨我御妻不严,最终才酿成错事……唉,不提也罢。”
傅试忙道:“这和老师有何干系,皆怪人心难测,老师已是凭白被拖累了名声,着实冤枉!”
“诶,这话可不能这么说…”
“老师,这事儿可不就是这样?”
“是么?”
“……”
一唱一和,贾政一直无法消解的羞愧,此时此刻终于得到缓解,将脏水都泼到王夫人身上,他则干干净净,身心都没了负担。
一番话后。
傅试图穷匕首见,感慨道:“古人云,娶妻要娶贤,诚不欺我,娶一个贤惠的妻子比什么都重要。”
贾政甩锅道:“当日这婚事乃老太太定下,否则我务必要好好打探一番她为人的……”
傅试道:“固当如此,然此时悔之晚矣,老师正当壮年,还该为后半生考虑,再娶一贤妻,则人生无憾也。”
贾政摆手道:“老夫已至知命之年,没有续弦之意。”
傅试了解贾政的为人,正是人如其名,乃假正经也,于是自顾自说道:
“唉!不瞒老师,学生有一妹妹,生的千娇百媚,又聪慧过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如今年芳二十……”
贾政闻弦知雅意,他倒是对傅试的妹妹傅秋芳有所耳闻,清客们还打趣过傅试来着,说其仗着妹妹姿色,要与高门大户结亲,不肯轻易许人,渐渐的其妹年岁倒是大了。
二十岁确实过了适婚年龄,成大姑娘老姑娘了,可是对于他自己五十岁的老登来说,可不正好合适?
太嫩的他还不喜欢呢。
于是乎,贾政还真有些心动。
只是表面惊讶道:“二十?这成大姑娘了吧?”
傅试晓得贾政知道,便也诚实,摸摸鼻子尴尬道:“不瞒老师,原先学生想着让妹妹嫁好一点,以后也能过上好日子,奈何一直没合适的,这才拖到如今…”
他想借妹妹趋炎附势,可豪门贵族也不是傻子,都嫌他本是穷酸,根基浅薄,看不上他。
而看得上他的,他又嫌帮不到他,这才把妹妹拖到二十岁,再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恰好听说贾政居然休妻了!
原本他都打算,实在不行让妹妹给贾政做妾,哪知贾政直接休妻,这可天大的好机会啊!
于是他做足功课,力求拿下假正经!
“这样啊。”
贾政捋捋胡须,跟着感慨道:“那倒是麻烦了,二十岁的大姑娘怕是不好嫁出去。”
傅试瞥了贾政一眼,暗骂对方假正经,表面却尽力描绘道:“没法子,倒不是学生自夸,我那妹妹不说比肩王嫱,却也是千里难寻的美人儿……”
“学生一直不忍心,让她以后过得不好!”
“毕竟女怕嫁错郎,学生父母早亡,我这当兄长的自该为妹妹寻个良家,否则愧对父母的信任啊。”
“老师!依学生看啊,也就老师这等翩翩君子能娶学生的妹妹,旁人是没这个福分的!”
“是以,老师你看如何?”
傅试直接摊牌。
心说打直球看你怎么躲,不可能还要假正经吧?
没想到,贾政矜持道:“唉,不好不好,老夫都五十岁,哪是什么翩翩君子,不好,实在不好。”
傅试气了够呛,心说要不是你有荣国府的名头,他都懒得看一眼。
但嘴上还是劝道:“老师这话不对,正所谓一树梨花还能压海棠呢,老师这才哪到哪……”
贾政打断道:“粗鄙粗鄙,不可再说。”
“……”
傅试郁闷的回去了。
贾政和他打太极,没说不要,也没说想要,真是有够离谱的。
他想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矜持的,若不是没有更好的选择,他都想恶心一下贾政,直接将妹妹许给别人了。
那样的话,贾政的表情一定很精彩,看他还假正经不!
他郁闷离开。
却不知有一个人一直注意着他。
“姨娘,打探清楚了。”
“那人名唤傅试,乃是老爷的门生,早年借着府里的关系暴发,如今是正六品的通判。”
“嗯,家里还有一个妹妹,据说姿色倾绝,又聪慧过人,只是一直没许人,今年都是二十岁的大姑娘了。”
赵姨娘眼眸一眯,摆手道:“下去吧。”
她站在院中,双手叉腰看着远方天际,许久都没动弹一下,深沉得可怕。
终于,赵姨娘轻轻自语道:“老爷啊,这么好的女子不是一般人能受用的,须得命格硬的才能压住。”
“依我看呀,还得是府里的琏哥儿命硬,呵呵~”
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正妻之位飞走呢?
傅试看到机会,她岂看不到机会?
她冷冷一笑,真当她能在王夫人手中好生生活着,还生下一对儿女,是个糊涂好相与的?
“呵。”
赵姨娘默默等到傍晚,趁贾政吃饭时往东厢房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