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煜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笔记本,纸页间还夹着半片从陶仓上蹭下来的泥屑。他把本子塞进外套内袋,摸了摸那点凸起。那是两千年前的温度,是比任何炸药都珍贵的东西。
他冲李警官点头,先搬陶仓。
陈教授已经抱着那方量器站在门口,镜片上蒙着层雾气:小林,你记的笔记借我看看?说不定能和这些文物印证……
吴煜笑着摸出笔记本,指尖拂过十五税一市平制度这些墨迹未干的字。陵墓外的风灌进来,吹得纸页哗哗响,像极了两千年前咸阳市场上,市啬夫敲着木铎喊公平交易的声音。
陵墓内的火把在石墙上投下摇晃的影子,吴煜蹲在一堆陶俑残片旁,笔记本摊在膝盖上,笔尖沾着从烛台刮下的炭灰,正快速记录着。刘邦的龙袍在暗夜里泛着幽光,张良的羽扇轻摇,带起几缕混着土腥气的风。
“卿家可知,我朝的编户齐民如何分等?”刘邦负手而立,目光扫过满地的玉璧铜鼎,像是在看自己治下的山河,“自高祖起,便有上造、簪袅、不更、大夫……二十等爵制。”他屈指叩了叩一方刻着云纹的青铜印,“这爵不是虚衔,食邑、田宅、奴仆,皆按爵秩分配。”
吴煜的笔尖顿住:“那普通百姓呢?”他想起现代的平等观念,喉咙发紧,“像种地的农人、卖货的商贩,他们……”
“农人?”张良的羽扇停在半空,“有爵者为良民,无爵者为庶人。庶人若犯了罪,或欠了官债,便没入官籍为隶臣妾。”他忽然抬眼看向吴煜,“便是你们说的奴隶。”
吴煜觉得后颈发凉。他摸了摸那方青铜印上残留的朱砂,想起博物馆里见过的汉代刑徒墓,骨头上的镣铐痕迹突然在眼前清晰起来:“可这样……会不会激起民怨?”
刘邦冷笑一声,袍角扫过一堆破碎的漆盒:“朕初入咸阳时,秦律苛严,刑徒充道。后来约法三章,减赋税、弛商禁,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他转身盯着吴煜,瞳孔里映着火光,“可若没有爵制镇着,那些屠狗卖缯之辈,如何肯为朕去斩项羽的头颅?”
“殿下说的是。”张良抚着长须,“周室分封,诸侯坐大;秦行郡县,却失于苛暴。我朝取其中,以爵制联官民,以察举选贤能,方得百年安稳。”他的羽扇指向墙角一堆锈蚀的铁犁,“就像这犁铧,要分锋刃与犁壁,各安其位,方能破土深耕。”
吴煜低头在笔记本上写下“等级制度:统治工具”,笔尖重重戳破了纸。他想起老家村口的老人们常说“人分三六九等”,原来这说法竟能上溯两千年。陶俑的碎脸上还留着彩绘的笑意,此刻在他眼里却成了凝固的枷锁。
“那……奴隶呢?”他声音发闷,“他们没有翻身的机会么?”
“偶有赦免。”刘邦的语气软了些,“高后时曾赦天下官奴为庶人,孝文皇帝亦数次减奴籍。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