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谷的风,裹挟着血腥气与死气的余韵,掠过溶洞洞口的嶙峋怪石,卷起满地焦黑的残叶。洞外的喊杀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伤员的呻吟与修士们清理战场的嘈杂响动,夕阳的余晖穿透层层叠叠的云霭,将天际染成一片凄艳的赤红,落在遍地狼藉的山谷中,像是给那些破碎的法宝、断裂的兵刃,都镀上了一层血色的光晕。
溶洞之内,七彩莲台的光芒已然黯淡,那些流转不息的暗金色符文,此刻只剩下淡淡的残影,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林辰靠在莲台的边缘,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血迹——方才强行催动轮回之门,神魂所受的震荡远比他表现出来的更甚,此刻只觉得脑海深处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扎,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四肢百骸的酸痛。他的手指微微蜷缩,指尖还残留着轮回罗盘冰冷的触感,那罗盘此刻静静躺在他的掌心,光华内敛,仿佛也耗尽了所有力气。
药尘子正盘膝坐在他身侧,双手结着复杂的法印,一道柔和的绿色灵力源源不断地渡入林辰的体内,修复着他受损的经脉与神魂。烈阳子则站在溶洞中央,望着洞外的残阳,胸膛剧烈起伏,方才没能追上黑袍鬼王的郁气,此刻还在他心头盘旋,他周身的火焰早已收敛,只余下一缕缕淡淡的火星,在他的衣袍边缘明灭不定。云溪真人背对着众人,站在洞口,白色的道袍上沾染了点点黑红色的血迹,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幽冥杂兵的,他负手而立,目光悠远,望着远方连绵起伏的山脉,眉头紧锁,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咳咳……”林辰喉咙一阵发痒,忍不住低咳了两声,药尘子渡来的灵力温润醇厚,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滋养着他干涸的丹田,让他稍微好受了一些。他抬起头,看向药尘子,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多谢前辈……”
药尘子收回手,指尖的绿色光芒渐渐消散,他看着林辰苍白的脸色,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心疼与赞许,“傻小子,逞什么强?方才若不是你强行催动轮回之门的本源力量,也不会伤得这么重。那黑袍鬼王已然燃烧本源遁走,就算追上去,也未必能留得住他,反而容易陷入险境。”
林辰扯了扯嘴角,想笑一笑,却只牵动了脸上的疲惫,“不这样……他未必会退得这么彻底。幽冥界的家伙,一个个都是睚眦必报的性子,今日若不给他留下点教训,他日卷土重来,只会更加疯狂。”
“你说得也对。”烈阳子转过身,瓮声瓮气地开口,他的脸上带着几分懊恼,却也有着掩饰不住的敬佩,“那黑袍鬼王的本命神通幽冥炼狱,就算是老夫遇上了,也要退避三舍,你小子能凭着轮回生灭阵将他逼退,还伤了他的本源,这份本事,放眼整个青岚域,年轻一辈中,无人能及。”
云溪真人也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林辰身上,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带着几分凝重,“林辰,你可知晓,你今日动用轮回之门的力量,意味着什么?”
林辰一怔,微微蹙眉,“前辈的意思是……”
“轮回之力,乃是天地间最为玄奥的力量之一,凌驾于五行阴阳之上。”云溪真人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郑重,“你今日以神魂引动轮回之门,虽能克敌制胜,但也必然会引起某些存在的注意。青岚域之外,浩瀚无垠的修真界,觊觎轮回之力的老怪物,可不在少数。”
林辰心中咯噔一下,他倒是没考虑到这一点。方才情况危急,他只想着如何逼退黑袍鬼王,保住灵犀谷,保住青岚域,根本来不及深思其他。此刻被云溪真人一语点破,他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或许埋下了一个更大的隐患。
“那……前辈,如今该如何是好?”林辰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担忧。
云溪真人摇了摇头,“此事暂且不必忧心,轮回之门的力量虽强,但你今日只是引动了一丝虚影,那些老怪物就算有所感应,也未必能锁定具体的位置。只是日后,你切不可再轻易动用轮回之力,除非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林辰点了点头,将云溪真人的话牢牢记在心里。他知道,云溪真人所言非虚,修真界弱肉强食,轮回之力这种逆天的力量,足以让无数人为之疯狂,若是被人知晓他身怀轮回罗盘,恐怕日后永无宁日。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脚步声,再次从溶洞洞口传来,打破了洞内的沉寂。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苏清月缓步走了进来,她身上的白色衣裙,此刻也沾染了不少尘土与血迹,裙摆处还撕开了一道口子,显然也是经历了一场恶战。她的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原本白皙的脸颊,此刻也透着几分苍白,但那双清澈的眼眸,却依旧明亮,只是此刻,那眸子里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在了林辰的身上,看到他靠在莲台边,脸色苍白,嘴角还带着血迹,她的心猛地一揪,脚步也不由得加快了几分,径直走到林辰面前,蹲下身,伸出手,想要触碰他的脸颊,却又像是怕惊扰到他一般,微微顿住了。
“林辰,你怎么样?”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方才我在外面,看到那道轮回之门的虚影,就知道你肯定又拼命了。”
林辰看着她担忧的眼神,心中一暖,原本的疲惫与疼痛,仿佛都消散了不少。他抬起手,轻轻握住她悬在半空中的手,她的指尖微凉,带着一丝细腻的触感。他笑了笑,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几分温柔,“没事,一点小伤,休养几日便好了。”
“还说没事。”苏清月皱了皱眉,轻轻瞪了他一眼,眼底的担忧却更浓了,她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枚莹白的丹药,递到林辰嘴边,“这是我师尊炼制的凝神丹,对神魂损伤有奇效,你快服下。”
林辰没有推辞,微微张口,将丹药含入口中。丹药入腹,瞬间化作一股清凉的气流,顺着喉咙滑入丹田,随后又化作无数道细小的灵力,朝着脑海深处涌去,原本刺痛的神魂,顿时舒缓了不少。
“多谢。”林辰轻声道。
苏清月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蹲在他身边,安静地陪着他。溶洞之内,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只有洞外传来的隐约响动,断断续续地飘进来。
药尘子与烈阳子对视一眼,皆是露出了一抹了然的笑容,两人悄悄站起身,朝着云溪真人使了个眼色。云溪真人微微颔首,三人便轻手轻脚地朝着溶洞外走去,临走前,烈阳子还特意挥了挥手,布下了一道隔音结界,将溶洞内的空间,留给了林辰与苏清月两人。
脚步声渐渐远去,溶洞内只剩下林辰与苏清月。
夕阳彻底沉入了西山,夜色如同墨汁一般,缓缓浸染了天地。溶洞外的天空,渐渐升起了一轮皎洁的明月,清冷的月光透过洞口,洒落在两人身上,给他们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辉。
苏清月看着林辰,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静谧的夜色,“林辰,今日这场大战,死了很多人。”
林辰顺着她的目光,望向洞口外的月光,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他自然知道,这场胜利的代价有多么惨重。灵犀谷的防御结界崩碎,山门倒塌,那些平日里和他一起修炼的弟子,此刻恐怕已经长眠于这片土地之下。青岚域的其他宗门,也是损失惨重,方才他隐约听到,连丹鼎宗都折损了两位长老。
鲜血染红了灵犀谷的每一寸土地,残肢断臂散落各处,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如今都化作了冰冷的尸体。这场大战,看似是青岚域胜了,但实际上,却是两败俱伤。
“是啊。”林辰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沉重,“死了很多人。”
“我今天,杀了三只幽冥鬼卒。”苏清月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颤抖,她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仿佛还能看到那些黑色的血迹,“它们好可怕,浑身都是死气,一靠近,就让人觉得浑身冰冷。可是……我没有退路,身后就是灵犀谷,就是青岚域的百姓。”
林辰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心中一痛,他伸出手,轻轻将她揽入怀中。苏清月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便放松下来,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原本慌乱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你做得很好。”林辰轻声道,声音温柔而坚定,“若不是你们在外面拼死抵抗那些幽冥杂兵,我们在溶洞内,也不可能心无旁骛地催动阵法。这场胜利,有你的一份功劳。”
苏清月没有说话,只是将脸颊埋得更深了一些,鼻尖萦绕着林辰身上淡淡的灵力气息,让她觉得无比安心。过了许久,她才抬起头,看着林辰的眼睛,眸子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林辰,我不想再看到有人死去了。我想变得更强,变得像你一样强,这样,我就能保护更多的人了。”
林辰看着她清澈的眼眸,心中微微一动。他想起了自己立下的誓言,想起了洞外那片血染的疆场,想起了黑袍鬼王离去时那怨毒的眼神。
幽冥界绝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的进攻,只会更加猛烈。
他必须变得更强,苏清月也一样,所有青岚域的修士,都必须变得更强。
只有这样,才能守护住这片土地,守护住他们想要守护的人。
林辰轻轻点了点头,伸手,揉了揉苏清月的头发,声音温柔而坚定,“好,我陪你一起变强。”
月光如水,静静洒落在溶洞之中,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洞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静谧。紧接着,一道焦急的声音响起,穿透了隔音结界,传入两人耳中。
“林辰道友!云溪真人!不好了!灵犀谷西侧的山脉,发现了大量的幽冥死气!还有……还有不少弟子的尸体,全都不见了!”
林辰与苏清月对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
林辰猛地站起身,顾不得身体的疲惫与疼痛,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幽冥死气?尸体失踪?
黑袍鬼王已经遁走,怎么还会有幽冥死气?那些弟子的尸体,又去了哪里?
难道说……幽冥界的大军,并没有彻底撤离?还是说,黑袍鬼王在离开之前,留下了什么后手?
林辰的心中,升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安。他看了一眼苏清月,沉声道:“走,去看看!”
苏清月点了点头,两人不再迟疑,快步朝着溶洞外走去。
夜色,愈发深沉了。灵犀谷西侧的山脉,黑雾弥漫,隐隐有凄厉的鬼哭之声,从黑雾之中传来,令人毛骨悚然。一场新的危机,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