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义立于深渊边缘,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九河洞箫。找到火魔真君,或许就能知晓重返古星的法子,可魔天正印已被法尊夺走,那位昔日被自己所救的魔君,真会不计代价帮他?这念头在心头反复盘旋,像团解不开的乱麻,直到蛇仙落魄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还未请教公子名讳?”落魄拱手而立,青衫随风轻扬。
“哦,我名秦义。”
“秦义……好名字,朗朗上口。”落魄颔首记下,“日后公子若需相助,只需来员桥山唤我一声便可。小仙先行告辞了。”话音未落,他足尖一点,身形便如水滴入泥般沉入地面,只留一缕青烟消散在风中。
“古星修真五境,最高不过御气而行、踏空而立,地行之术虽有记载,却从未有人能这般悄无声息。”秦义望着地面无痕的泥土,暗自惊叹,“这第六天的修行法门,果然非同凡响。”
他正琢磨着如何突破深渊法禁,身后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与呼喊。转头望去,竟是那日的樵夫带着十几个村民,人人手持锄头扁担,满脸焦急地朝这边冲来。秦义不明所以,下意识后退半步,险些踩空坠向深渊。
“住手!再退一步就掉下去了!”樵夫大步流星扑上前,虎口般的大手死死攥住秦义的胳膊,力道大得让他生疼。
“诸位这是……”秦义一脸茫然。
“蜜香说你来找‘大虫子’,我们生怕你出事!”樵夫抹了把额头的汗,指着深渊后怕道,“那可是成了精的妖怪,多少年前就吃了进山的猎户,你胆子也太大了!”
秦义这才恍然大悟,哭笑不得地解释:“不是找大虫子,我只是……”
“只是什么?难不成你想跳下去?”一位挎着竹篮的大婶上前插话,眼神里满是关切,“魔君的地盘哪是说进就能进的,可不敢胡闹!”
“我只是来这儿歇会儿。”秦义无奈摊手,看着众人紧绷的脸色,心中却泛起暖意。素不相识的村民,竟为他这般奔走。
“歇着也得回村里!”樵夫不由分说,招呼着众人簇拥着秦义往回走。秦义被夹在中间,听着村民们七嘴八舌的叮嘱,一时竟愣在原地。这第六天的村落,比他想象中要温暖太多。
刚到村口,小蜜香就晃着羊角辫跑了过来,黑葡萄似的眼睛亮晶晶的:“大哥哥,你找到大虫子了吗?是不是像村里老人口中说的,头比磨盘还大?”
秦义故意龇牙咧嘴,做出凶狠的模样:“找到了!比磨盘大十倍,还吐着红信子,可吓人了!”蜜香却不害怕,反倒凑得更近,听得眼睛都不眨。秦义心中一软。这孩子竟是看出他处境危险,特意找大人来帮忙,这份聪慧与纯粹,让他越发感激。
天说变就变,方才还是晴空万里,转眼间乌云密布,瓢泼大雨倾泻而下。田里劳作的村民纷纷往村中心的大晒谷场跑,那里搭着能容几十人的草棚顶棚。秦义带着蜜香和几个孩子躲进棚内,听着雨声里夹杂着孩子们的嬉闹,竟生出几分久违的烟火气。
恍惚间,他想起了故乡的父母。若是没有踏入修真界,若是没有来到古星,他此刻或许正陪着父母包饺子,听母亲念叨家常。鼻尖似乎还萦绕着母亲调的饺子馅香。那是混着葱姜和家的暖意的味道。
“这么大的雨,正好包饺子!都到我家来,白面早就发好了!”樵夫的大嗓门打断了秦义的思绪。他这才知道,樵夫名叫郭正,是村里的管事,威望仅次于老族长,说话做事颇有几分大家长的沉稳。他一招呼,村民们便笑着应和,纷纷往他家的茅草屋涌去。
几十口人挤在郭正家的院子里,和面的和面、调馅的调馅,热闹非凡。蜜香像条小尾巴似的缠在秦义身边,非要他教自己捏面团。秦义一边帮她把面团揉成圆球状,一边顺手帮旁边的大婶擀面皮,手法娴熟利落。
“没想到你小子还有这手艺!”郭正端着一盆韭菜馅走过来,笑着拍他的肩膀。
“天上地下,最勾人的莫过于家乡味。为了能吃上一口像样的饺子,早就练熟了。”秦义笑着回话,话音刚落,便惹得满院子人哈哈大笑。
“好一个‘天上地下’!”郭正突然收了笑,神情郑重起来,“那我问你,仙、魔、人,三者究竟有何不同?”
秦义放下手中的擀面杖,站直身子,沉声道:“凡人求仙,历千难万险,甚至舍亲弃友,图的不过是长生。我曾听闻一对眷侣,天神赐下两粒仙丸。一粒增寿千年,两粒可获永生。男子满心欢喜,想着与爱人相守千年,女子却私吞两粒飞升成仙。为了长生,丢了情义,最终也只能在天宫孤独终老。所以仙比人多了寿元,却可能少了人心。”
棚内瞬间安静下来,连孩子们都停止了嬉闹,静静听着。有人下意识点头,郭正却眉头微蹙,追问:“那魔呢?世人都道魔性凶残,害人不浅。”
“魔并非天生邪恶。”秦义语气平缓,“比如大魔天主,能号令魔界众生,必然有过人之能。可魔之所以为魔,往往是太过执着于私欲。哪怕是为了魔界利益,若不顾苍生大义,那便是私欲。就像蜜香,她天性纯良,可若为了咱们村的利益去害其他村落,在旁人眼中,咱们村便是‘魔’。”
“这话不对!”郭正猛地拍了下桌子,“大魔天主对魔界施仁政,立规矩让众生相护,为了求与仙界平等的地位才兴兵。他多次下罪己诏,甚至让四大魔君罚自己,魔界百姓都看在眼里!这样敢担责的君主,怎会是私欲?”他越说越激动,周围几位村民也跟着附和,秦义这才惊觉。这些看似淳朴的农人,竟对大魔天如此尊崇。
“身居高位者,最该负的是苍生之责。”秦义寸步不让,“事成是功,事败便该认账,而非拿百姓性命反复试错,圆自己的帝王梦。若如此,纵有仁政,也难掩其‘魔性’。”
一番话掷地有声,众人皆面露惊叹。郭正盯着秦义看了半晌,突然抚掌大笑:“好小子!有见识!今日必须喝几杯!”他转身进屋,抱出一坛封口的酒,开封时酒香四溢。
秦义本就真气未复,几杯酒下肚,只觉心潮澎湃,体内真气竟不受控制地涌动。他头晕目眩,晃晃悠悠地走出茅草屋,刚踏出门便脚下一软,从院外的高台上摔了下去。
“茅草屋呢?”秦义醉眼朦胧地撑起身,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得酒意醒了大半。方才的茅草屋竟变成了一座鎏金宫殿,光芒四射;院子外的农田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插满刀剑的校场。他踉跄着走到“农田”旧址,捏起一株“青苗”,指尖突然传来刺痛,低头一看,鲜血正顺着指缝滴落。那哪里是青苗,竟是一柄缩小的短剑!
“小子,怎么跑这儿来了?继续喝!”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秦义抬头,只见先前的樵夫郭正身着紫金战甲,甲胄上刻着繁复的魔纹,威风凛凛地站在面前,哪里还有半分农人的模样。
“你……你是谁?”秦义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喝断了片。
“我是你郭大哥啊!”郭正笑着上前,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将他往宫殿里拖,“别愣着,兄弟们都等着敬你酒呢!”
秦义被拉进宫殿,只见殿内摆着一张巨大的青玉桌,桌旁坐满了人。都是方才包饺子的村民,此刻竟全穿着玄黑战甲,男甲威严,女甲灵动,唯有他一身布衣,显得格格不入。可众人看向他的目光却满是敬重,纷纷起身举杯:“秦公子,我敬您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