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二字,成了万恶之源的代名词。
他这种修行千年的大妖。
即便早已收敛杀性,隐居深山,依旧难逃这滔天骂名。
走到哪里,都是追杀与唾弃。
可从来没有人,会在事情发生的站出来说:“不是他们干的。”
司徒翊信女儿,却不信妖魔。
这不是因为他偏心,而是过往的血泪教训太多。
那些年,有多少城池被毁?多少百姓遭殃?
背后站着的,不正是一个个自称无害的妖魔吗?
“窈窈,”他蹲下身,声音放柔,“你怎么知道这事和他没关系?你知道外面死了多少人吗?”
窈窈眨巴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忽然反问。
“爹爹,你又怎么知道是他干的?你看见了吗?你问过他了吗?”
司徒翊眉头皱得更深。
“这龙修为深得吓人,寻常妖魔都不敢靠近京城百里。它怎么会平白无故出现在咱们这儿?还偏偏就在围城前现身?”
他站起身,负手而立。
“他肯定带着妖魔大军来搞事,想借这场混乱突破瓶颈,晋升真龙之境,这道理,三岁小儿都懂,更何况我这个皇帝?”
可窈窈只是轻轻晃了晃她的小脑袋,发髻上的珍珠流苏微微颤动。
“爹爹,你错了。”
她踮起脚尖。
“妖魔是叫妖魔,可并不是所有的妖魔都坏。他们只是长得和我们不一样,说话的声音不一样,走路的样子也不一样。”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可是,长得不一样,就一定是坏的吗?娘亲告诉我的,不能因为害怕,就欺负别人。”
“娘亲说过,妖魔和咱们人一样,有坏的,也有好的,不能光听别人怎么说就下定论。她说,人心有善有恶,妖魔又何尝不是呢?若是只凭一面之词就全盘否定,那跟瞎子摸象有什么两样?”
司徒翊听着,脑海里忽然浮现那女人嬉皮笑脸的模样。
她总是歪着头,眨巴着眼睛,说出的话又刁钻又在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窈窈,是爹错了。”
“爹不该讨厌妖魔。不该因为一句传言,就把所有妖魔都看作祸害。爹忘了,你娘也曾救过山精,收留过狐族孤女。”
窈窈却摇头。
她认真地说:“爹不该跟我道歉,该跟小黑说。”
她一把抱起小黑,把他举到司徒翊面前。
“娘亲总说,没尝过的东西,别急着说难吃。你看,我以前也不爱吃苦瓜,可娘亲说,你先尝一口再决定讨厌它,结果呢?现在可香了。”
“就像吃饭,你没动筷子,怎么知道这碗饭香不香?说不定是野菜汤,却熬出了鸡汤的味儿呢?”
她歪着头,奶声奶气地补上一句。
司徒翊心里一软。
那女人,确实比他更懂怎么养孩子。
“她说得对。”
他低头,看向黑龙,眼神不再锐利。
“对不起,朕没弄清真相,就冤枉了你。朕以权势压你,以传言定罪,实属不该。”
黑龙瞥了一眼奶团子。
那孩子正冲他笑,笑得没心没肺。
他心头一颤,喉间滚动了一下,才缓缓开口。
“没事。”
被误会、被唾骂,他早就习惯了。
千百年来,多少人对着他的黑影射箭。
这一回,不算什么。
可这小丫头……却让他心头一热。
“你是好孩子!”
“今天我又帮上忙啦!”
她说完,昂着小脑袋,大大方方地夸自己。
“最棒了!窈窈最棒了!”
司徒翊笑着摸摸她的头。
“是啊,我们窈窈,天下第一棒。”
窈窈捂嘴咯咯笑,肩膀一耸一耸,小屁股晃得像摇铃铛。
又被夸了,真开心!
“窈窈,”司徒翊问,“你怎么确定,这次的事真的不是黑龙干的?你说味道不对,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把小黑塞进布袋,一边系绳子一边说。
“因为味道不对呀。那天夜里,我偷偷闻到了一股怪味,又腥又臭,像是烂泥泡了三天的水沟味,可小黑身上根本没有那种味道。”
“味道?”
司徒翊皱眉,眉头拧成一个结。
“什么味道?你是说……妖气?”
她摇头,认真地解释。
“不是妖气,是气味。就像你走进厨房,闻到焦糊味,就知道饭烧了,对不对?那天的夜风里,有股陌生的臭味,像狐狸精掉进粪坑,可小黑身上的味儿,是松林和溪水混合的那种,清清凉凉的。”
窈窈拽着他往林子深处走,边走边解释道:“就是气味不一样嘛,爹你闻不到吗?”
“小黑身上闻着暖暖的,像晒过太阳的棉被,那种软乎乎、蓬松松的味道,闻着就让人想打滚。”
“那些坏妖魔,身上一股子腥臭,像是死鱼泡在烂泥里好几天没捞出来,又腥又臭,还带着铁锈味,一靠近就能闻出来。”
司徒翊心头一动。
那是修士才能察觉的灵息。
普通人根本无法分辨气息的细微差别。
而窈窈不仅能闻出,还能准确描述。
这说明她的感知远超常人。
他犹豫了一下,低下头。
“窈窈,爹……能修炼吗?”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女儿小小的背影上。
“我想陪你看完花开,一季又一季地看下去。我也想帮你,不只是陪你玩,而是真正地站在你身边。还有你娘亲……我想为她做点什么。”
窈窈吸了吸小鼻子。
随后才抬起头,语气淡淡的。
“当然能啊,只要找对门路就行。灵根可以觉醒,功法可以学,灵石也能攒。爹要是肯努力,说不定比我还快呢。”
她忽然跑开,小脚丫一蹬,便钻进一片茂密的灌木丛。
司徒翊没多问,立刻跟了上去。
他不敢有丝毫松懈,目光紧盯着那小小的身影。
这儿离官道不远。
树高草密,野花乱开。
安静得不像出事的地方。
可越是平静,越让人心底发紧。
“窈窈,你到底在找什么?”
他低声问道。
“别乱跑,万一……”
窈窈蹲下身,用小手认真地拨开脚边的野草和野花。
叶片上的露珠滑落,沾湿了她的袖口。
“在找传送器呢,刚才那个妖怪就是靠它偷偷溜进来的。”
她话音未落,忽然眼睛一亮,小脸露出欣喜。
“找到了!”
司徒翊顺着她的小手指一看。
草丛里躺着个灰扑扑的小圆球,跟巴掌差不多大。
表面粗糙,布满裂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