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沙粒掠过秘境废墟,将凤知微发间碎星吹得簌簌作响。
她垂眸望着腕间丹纹,那里正随着心跳泛起极浅的金芒——是魔尊血契在发烫。
又在催我了。她低笑一声,指尖按在胸口,闭目时识海翻涌如潮。
九重药劫模拟图自动在眼前铺展,原本零散的地脉光点突然连成红线,像条血色长蛇从皇陵最深处钻出来,直往当年初代药神封印黑莲的断崖游去。
原来断缘剑不在人间,而在死人手里。她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药囊。
《新药典》的边角还带着她方才蘸血写序时的湿润,那抹红在星夜里像团未熄的火。
微姐!
林啸的声音裹着风扑来。
这个北域蛮族少年跑得衣襟翻卷,额角还沾着秘境崩塌时的石屑,掌心却小心护着半卷染血的信笺。
小铃从沈府逃出来的,说凌王勾结血影门,今夜子时要烧沈府灭口。他喘着气把信递过去,指节因为用力发白,她……她被追得跳了护城河,这信是用蜡丸封在胸口带出来的。
凤知微接过信的瞬间,指尖触到了信纸上未干的水渍——不知是河水还是血。
展开的字迹歪歪扭扭,最后几个字几乎是蹭上去的:求姑娘救阿爹……
她望着那团模糊的墨痕,喉间泛起腥甜。
前世沈家老夫人曾在她最落魄时塞给她半块桂花糕,今生沈砚更是顶着全族压力,在她被退婚那日送了她整院的清心莲。
烧了。她突然将信纸凑向身侧未熄的烛火。
火舌舔过信角的刹那,林啸看见她眼尾的泪痣在跳动,烧了过去,才能腾出手来掀翻现在。
火焰噼啪作响,将二字吞得干干净净。
她反手从药囊里摸出枚晶莹虫卵,在掌心轻轻一碾——那是噬灵鼠王临终前吐的最后一枚,裹着整窝鼠群的怨气。
你说我是蝼蚁?她对着碎成齑粉的虫卵低笑,风卷着粉末钻进她袖中,可蝼蚁也能咬断龙筋。
转身时,她的目光扫过不远处的毒蜈七郎。
那人身子半伏在沙地上,正用银针刺破指尖,将血滴进随身携带的陶瓮——里面装着他刚收集的秽血经残毒。
七郎。她扬声唤道。
毒蜈七郎立刻抬头,蜈须兴奋地颤动两下。
这个南疆毒宗少主自从被她用以毒攻毒之法解了心脉尸毒,看她的眼神就像看活着的药王经。
半个时辰内,把逆温丹炼成烟雾弹。凤知微指尖轻点,要让吸到的人,三息内体温倒转——寒毒攻心时觉得滚烫,火毒入肺时冻得发抖。
得令!毒蜈七郎搓了搓手,连陶瓮都顾不上收,直接从怀里掏出个雕花铜炉。
蜈须扫过沙面时带起几缕紫烟,那是他偷偷养的千足蜈在吐毒囊。
林啸。她又转向蛮族少年,带二十个信得过的兄弟去西城。
沈府后门有口老井,井壁第三块砖是空的,里面有沈家暗卫的令牌。她顿了顿,从发间取下枚青玉簪,拿这个去见守井的哑伯,他认簪不认人。
林啸接过玉簪时,指腹触到簪尾极浅的刻痕——是个字。
他喉结动了动,突然单膝跪地:我一定把沈家的孩子全带出来。
不是带出来。凤知微弯腰替他拍掉肩上古尘,是带他们去该去的地方。她的声音轻得像风,等他们长大,要让凌王跪在他们脚下,求一句原谅。
林啸猛地抬头。
月光落进他眼底,照见里面翻涌的暗潮。
三个月前雪崖边那个踩着他剑脊跃过冰缝的女子,此刻正垂眸替他理着被风吹乱的额发,可他知道,她的目光早已穿过重重夜幕,落在了更遥远的地方。
她推了推他后背,记住,子时前必须到。
林啸应了声,转身时腰间玉佩撞出清响。
那是她昨日用秘境里的星纹石替他刻的,说能挡三记灵王境以下的攻击。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沙丘后,凤知微转身望向皇陵方向。
那里的阴气比方才更重了,像团化不开的墨,裹着若有若无的咒声飘过来。
与此同时,皇陵外围的碑林里,冰蝉儿正贴着棵千年古柏屏息。
她穿着守陵人的粗布麻衣,脸上抹了层灰,唯有眼尾那颗泪痣还泛着淡红——那是雪璃郡主最爱的朱砂点的,此刻却成了最好的伪装。
三息一次。她默念着,指尖捏着撮寒晶粉末。
那是她用雪璃临终前咳出的最后半滴血提炼的,混合了雪山顶上百年不化的冰髓,能让尸傀的灵脉共振频率乱成一锅粥。
前方锁魂阵的中枢处,裴渊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我不是怕你强大……我是怕你活着就证明我的执念全是错的。
冰蝉儿的手指微微发抖。
她记得三年前,裴渊也是用这样的语气对雪璃说:等我拿到药神藏,就娶你做凌王妃。可现在,雪璃的尸体还停在冰棺里,他却在替另一个女人布阵。
对不起,郡主。她轻声说完,身影如鬼魅般掠过碑石。
指尖一扬,寒晶粉末顺着阵基裂缝钻了进去,像把细小的刀,插进了锁魂阵的心脏。
皇陵最底层,凤知微的靴底碾过碎砖。
眼前倒悬的青铜剑炉泛着幽光,炉壁上的童奴画像在火光里忽明忽暗——那些都是当年为铸这柄剑而活祭的孩子,表情还凝固在尖叫的瞬间。
断缘剑,断缘剑……她摸着炉壁上的刻痕,原来你藏在这里,等着吃活人血。
割破手掌的瞬间,鲜血滴入炉心。
本应腾起的火焰突然倒卷,化作赤红锁链缠上她手腕!
剧痛顺着血管窜遍全身,她听见炉底传来金石摩擦声,血字缓缓浮现:非至情至恨之血,不得近剑。
至情至恨?她望着腕上越收越紧的锁链,突然笑出声。
舌尖咬破的刹那,腥甜漫开,三滴心头血混着泪溅在剑炉上——那是替前世被活埋的药童流的泪,是替今生被退婚时跪在雪地里的自己流的血。
噬灵!她厉喝一声。
识海里的鼠王虚影骤然冲出,周身毒腺鼓得像要炸开。
那团紫黑毒雾裹着心头血冲向阵眼,竟引动炉中万毒共鸣!
轰——
烈焰腾空而起,形成座旋转的毒火熔炉。
凤知微的净莲焚心体自动运转,九品灵根在火中片片燃烧,幽蓝火焰顺着经络爬满全身。
她感觉自己像块正在重铸的铁,痛得几乎要昏过去,可意识最深处却异常清醒——她看见剑炉在崩裂,看见一柄布满裂痕的古剑缓缓升起,剑格处的铭文在火中发亮:断因果者,先断己心。
她张开双臂,任火焰吞噬。
与此同时,帝都凌王府的宴席上,凌王正举着酒盏笑。
他刚收到线报,说皇陵的锁魂阵已经启动,凤知微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得折在里面。
本王今日高兴,每人赏十坛西域葡萄酒——
话音未落,他突然捂住胸口。
方才还温凉的玉佩此刻烫得惊人,一声在掌心寸裂。
喉间腥甜翻涌,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喷在锦缎上的黑血,望着满席宾客惊恐的眼神,终于想起三个月前退婚那日,凤知微踩着满地喜服抬头时说的话:
今日你弃我如敝履,来日我要你跪断脊骨求我看一眼。
不……不可能……她只是个废……
最后一个字被血沫呛在喉间。
凌王栽倒时,酒盏滚落在地,映出他扭曲的脸——而在千里外的皇陵底层,毒火熔炉正熊熊燃烧,凤知微悬浮半空,指尖即将触到那柄残剑的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