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卷着焦灰掠过凤知微发间的黑莲簪,幽蓝寒芒与她心口跳动的净莲焰交相明灭。
她跪坐在废墟中央,焦黑的指尖深深掐进雪地,指缝里渗出的血珠刚落地便结成冰晶——这具躯体早已千疮百孔,可识海里的涅盘典却愈发清亮,将白露自毁时的每道魂波都刻进《悲愿录》的金纹里。
主人!心镜童子的声音在识海炸响,这团半透明的灵体急得直转圈,您的三魂七魄正在裂解!
净莲焰烧穿了灵脉,天道的反噬要把您的魂魄碾成齑粉,再拖去轮回井重铸——现在归元还来得及!
凤知微却恍若未闻。
她仰头望向铅灰色的天空,接住一片未融的雪花。
掌心的温度让那雪缓缓化作清水,水面竟泛起涟漪,映出白露最后含笑的眉眼——是方才铃兰杖断裂时残留的执念,借了雪水显形。
师姐,你说春天是什么模样?她对着那抹虚影轻声问,喉间溢出的血沫溅在雪水上,将倒影染成淡红,前世我总说要带你去看江南的桃花,可谷里的药草总比花开得急......
身侧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
饕小九不知何时直起身子,熔金兽瞳里泛着人类才有的痛楚,毛茸茸的脑袋一下下蹭着她焦黑的背脊。
每蹭一下,便有一缕暖融融的白气钻进她后颈——那是远古饕餮血脉里沉睡的养神之息,竟恰好能中和净莲焰对魂魄的灼烧。
这、这不是普通凶兽血脉!心镜童子突然顿住,透明的手指颤抖着指向饕小九额间若隐若现的暗纹,承愿之兽!
天生能承载亡者遗志,所以白露才选它做血祭引......她根本不在乎万兽谷复活,她要的是用整个大陆的生机,给这些冤魂垫背!
凤知微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望着地底渗出的缕缕黑气——那是《秽血经》残卷未被焚尽的部分,正像贪婪的虫豸般啃食白露的残念,试图重塑药魔意识。
老驼铃不知何时蹲在她身侧,用枯枝在雪地上划出歪扭的字迹:魂坛未灭,执念不散。他布满老茧的手缓缓指向地底,枯槁的手背青筋凸起如蛇。
识海突然翻涌。
前世的记忆碎片如利刃刺入——那夜神医谷被血洗,她抱着半本医典往山外逃,身后是白露撕心裂肺的哭喊:知微!
别丢下我!而她头也不回地跑过吊桥,听着身后传来妖兽撕咬的惨叫。
那一瞬的自私,成了今日灾劫的种子。
噗——她猛地咳出一口黑血,指尖深深抠进涅盘典的封皮。逆命不悔,医者弑神八个字烫得她掌心发疼,像在质问:你连自己的因果都不敢担,凭什么逆命?
老驼铃。她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把铃兰杖给我。
老驼铃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
他捧着那截断杖后退半步,枯手在雪地上狂草:不可!
这是药魔残念的容器,你要引魂入体?
凤知微扯出个带血的笑。
她咬破手腕,鲜血顺着苍白的小臂滴落,在雪地上画出扭曲的符纹。心镜,推演引魂归烬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用我做炉,把白露的残念吸进识海,用净莲焰煅烧七日......
主人疯了吗!心镜童子尖叫着撞向涅盘典,那是万鬼噬魂的怨气!
你会被她的恨意吞成一具空壳!
那就让她恨个够。凤知微的指尖划过符纹最后一笔,血珠溅在铃兰杖断裂处,前世我欠她一条命,今生我还她一个答案。
若我不担这份罪,谁替她赎?
话音未落,铃兰杖突然发出刺耳的尖鸣。
掌心深处窜出一缕灰白魂丝,裹着万千哀嚎直扑她眉心!
凤知微咬碎银牙,任那魂丝钻入识海——刹那间,神医谷孩童的哭嚎、被献祭异兽的嘶吼、白露最后那句你为什么不回来救我们如潮水般涌来,撞得她识海天旋地转!
现在......我回来了。她跪在识海深处,望着前方漂浮的白露虚影。
那虚影浑身浴血,指尖还滴着被妖兽啃食的碎肉,却仍死死攥着半朵铃兰花。
凤知微伸出手,任由对方的指甲在她魂魄上划出血痕,我来带你看春天,看桃花,看所有你没见过的......
极北冰原之下,刻满兽文的巨门缝隙突然迸出刺目金光。
门后传来的心跳声愈发清晰,仿佛某种沉睡万年的存在,正循着凤知微识海里翻涌的执念之火,缓缓睁开眼睛......
咳......凤知微踉跄着栽倒在雪地上,额角的冷汗结成冰晶。
她望着掌心逐渐消散的清水倒影,突然感觉识海深处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不是痛苦,而是某种更庞大的力量,正顺着净莲焰的纹路,从她心脏处往四肢百骸蔓延。
饕小九慌忙用舌头舔她沾血的唇角,老驼铃颤抖着将铜铃箩筐里的铃兰花撒在她脚边。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识海深处,涅盘典的《悲愿录》最后一页,正浮现出新的金纹:承一人之恨,担众生之业。
此火不熄,道心不灭。
风又起了。
这一次,卷着焦灰的风雪里,隐约传来某种古老的嘶吼——像是觉醒,又像是召唤。
凤知微望着天际翻涌的乌云,突然笑了。
她知道,属于她的识海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