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金与墨黑交织的异火,如拥有生命的灵蛇,缠绕着凤知微的四肢百骸。
那赤金,是她本源心炎的极致升华;那墨黑,是吞噬了无尽怨念的劫火凝练。
此刻,水火相济,阴阳共生,在她体内达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怖平衡。
她的气息,神圣中透着邪厉,慈悲里藏着杀伐。
巨硕的龙首缓缓垂下,那曾搅动风云、睥睨众生的渊烬,此刻温顺得如同一只初生的幼兽。
他金色的竖瞳中倒映着她浴火而立的身影,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臣服与敬畏。
龙首轻轻触碰她的脚尖,古老而沙哑的龙语化作低沉的人言,响彻寂静的深渊出口:“主上,我随你。”
凤知微的目光从他峥嵘的龙角上滑过,伸手轻轻扶住,掌心传来温热坚硬的触感。
她笑了,那笑容驱散了周身的戾气,宛如冰雪初融,“不是‘主上’,是同行者。”
一言落,天地为之共鸣!
“吼——!”
渊烬发出一声震彻九霄的龙吟,不再是之前的暴虐与不甘,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悦与认可。
随着这声龙吟,漆黑的夜幕之上,那幅沉寂已久的万兽天图骤然亮起,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璀璨夺目!
图中,百万余形态各异的太古异族光影齐齐仰天长啸,它们的咆哮跨越了时空的阻隔,汇成一股洪流,仿佛在向它们唯一承认的君王献上忠诚。
霎时间,天穹之上,万千黑莲业火如星河倒灌,倾泻而下,却在靠近凤知微周身三尺时,温顺地化作点点荧光,融入她身后的黑暗,将这片绝望之地映照得宛如神域。
踏上归途,山风清冷,月色如霜。
在一块弯弯的月牙石上,一个瘦小的身影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偶,正轻轻哼着那首她无比熟悉的摇篮曲。
是忆魇童。
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他……或者说,见到她自己。
凤知微的脚步停了下来。
女孩停止了哼唱,抬起头。
那双曾盛满了整个心魔渊悲伤与怨恨的眼睛,此刻清澈如洗,再无一丝阴霾。
“姐姐,你已经拿回了一切。”
凤知微心中一颤,点了点头。
她想走上前,像曾经无数次幻想过的那样,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
可她刚伸出手,女孩的身影便开始变得透明,化作无数璀璨的光点,如受指引的萤火虫,缓缓飘向她,最终汇入她眉心那朵妖异的黑莲印记之中。
空气中,传来最后一声几不可闻的低语,带着释然与满足。
“这次,我没有走丢。”
凤知微闭上了眼。
良久,一滴滚烫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冰冷的岩石上。
那是诀别,也是重逢。
她遗失在三千年前那个血色黄昏里的所有童年,她被强行剥离的天真与软弱,在这一刻,终于完整地归位。
崖边,沧夜静静地立着,一身黑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他一直在这里,从未离开。
凤知微走到他面前时,他眼中翻涌的墨色火焰仍未平息,那是压抑了太久的担忧与后怕。
她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直视着他深邃的双眸:“你守了我三千年,等我一次又一次从沉睡中醒来。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想做那个,等着你回家的人?”
沧夜高大的身躯微不可察地一僵。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仿佛风都静止了。
最终,他抬起手,指尖带着一丝颤抖,轻轻抚过她眉心的黑莲印记,那里的光芒已经彻底内敛,只剩一抹深沉的墨色。
他的声音艰涩而低哑:“我怕……你不记得我。”
他怕再一次面对她全然陌生的眼神,怕她再一次将他当成敌人,怕自己所有的等待,都变成她轮回中的一场无关紧要的劫数。
凤知微却握住了他停在自己眉间的手,坚定地将它拉下来,按在自己左边的胸口。
那里,一颗重获新生的心脏正在有力地跳动着。
“这里跳动的,不只是我的心,还有你的愿。”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所以,无论我忘了多少次,无论我是凤知微,还是别的什么人,我都会循着这道光,再来找你。”
她从怀中取出一枚新炼成的丹药。
那丹药通体透明,仿佛水晶雕琢,内里却有无数微小的光点缓缓流转,如同掌中握着一片缩小的星域。
“‘醒梦丸’。”她将丹药递到他面前,“从前,你守着我的心,用你的神魂为引,让我一次次从噩梦中醒来。现在,换我给你一场醒着的梦。它能让你看到所有你想看到,却已经逝去的过往。”
沧夜接过丹药,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他的手指竟有些僵硬。
凤知微看着他,眼底漾开温柔的笑意:“等打完神殿,我们一起去看日出。这一次,谁也不许消失。”
就在这温情弥漫的瞬间——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遥远的北方传来!
那震动仿佛来自地心深处,连他们脚下的山崖都剧烈摇晃起来。
两人同时望向北方帝都的方向,神色骤变。
与此同时,凤家祖祠的地底密室中,一块尘封了千年、刻有古朴“药神令”三字的巨大石碑,毫无预兆地从中间迸裂开来!
无数蛛网般的裂痕瞬间爬满碑身,一股股黑血般的粘稠液体从裂痕中汩汩渗出,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
一道身影以惊人的速度疾奔而来,正是老驼铃,他脸上满是前所未有的惊惶:“主上!神殿……神殿动用了‘天谴之罚’!他们正在强行清除所有与‘禁忌血脉’相关的因果记录,他们在……他们在从根源上抹去您曾经存在过的一切痕迹!”
想让她重未出生?
凤知微缓缓抬头,望向那片因剧震而变得波诡云谲的苍穹,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轻声呢喃:“可我已经回来了。”
她猛然转身,黑发与衣袂在刹那间扬起,没有丝毫犹豫地踏上渊烬宽阔的脊背。
心炎与劫火交织而成的长矛在她手中瞬间凝聚成形,矛尖遥遥指向神殿所在的方位,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座山脉。
“下一站——药神殿旧址。我要让整个大陆都知道:我不是灾祸,我是归来。”
风,骤起!
随着她话音落下,脚下的山野,远方的平原,目之所及的所有黑暗角落,无数黑色的莲花在一瞬间悄然绽放。
它们无声地摇曳着,仿佛黑夜本身,正在这片大地上熊熊燃烧。
就在渊烬腾空而起,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黑金色流光冲向北方的那一刻,整个大陆的法则之线都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骤然绷紧,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天空的尽头,那片属于药神殿旧址的空域,气流开始以一种诡异的方式疯狂盘旋,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巨手,正准备从世界的幕布之后,撕开一道不祥的裂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