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云翻涌的声响里,十二道金光如利锥刺破苍穹。
光言的身影从最中央那道金光中踏云而下,金甲上的梵纹泛着刺目白光,手中降魔杵直指凤知微心口:“妖女乱天,惑世欺民,今日当以天罚净化此界!”他声如洪钟,每一个字都震得观星台残垣簌簌落石,“你可知方才三十城莲灯,全是逆天而行的业火?你引动万兽、篡改星轨,早将这方世界拖入劫数!”
凤知微垂眸看了眼脚边的清浊散药瓶——药香正随着山风漫向四方,三十里外青阳城的老妇正用这药喂孙儿喝药,白枫镇的粮商正撕毁哄抬米价的告示,云栖渡的船家正将多余的鱼干分给流民。
她抬眼时,眼底映着光言背后的十二道金光,却比那光更亮:“圣使大人说净化,可你净化的到底是‘劫数’,还是‘不肯被你们操控的人心?’”
光言的瞳孔骤缩。
他看见观星台下的百姓正潮水般涌来,老弱病残扶着木杖,孩童举着莲灯,连街边卖炊饼的老丈都攥着半块饼,饼上还沾着他前日给的治药药粉。
他们没有法术,没有武器,却用最笨拙的方式堵在圣裁军的刀枪前——有妇人张开双臂护着药庐,有书生将竹简拍在玄铁重甲上,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凤姑娘说”的每一条语言。
“他们信我,不是因为我能操控天象。”凤知微向前一步,莲灯在掌心明明灭灭,“是因为我治过他们的病,算过他们的粮,在他们饿肚子时开过免费药庐。圣使大人的天罚,可曾在寒冬里给过谁半块热饼?”
“住口!”光言挥起降魔杵,金光如浪卷向观星台。
沧夜的墨焰却先一步迎上,蛇尾扫过之处,金光竟像被利刃劈开的流水,露出后方更浓的阴云。
“本尊苏醒时,闻见万兽谷有血味。”沧夜的声音裹着冰碴,他站在凤知微身侧,玄色大氅被风卷起,露出腰间半柄染血的骨剑——那是他强行压制焚魂之咒时崩断的本命法器,“圣使大人急着净化,莫不是怕这谷里的秘密,被我家阿微的药香熏出来?”
光言的金甲突然泛起暗红——那是被魔尊气息灼伤的征兆。
他猛地转头看向万兽谷方向,脸色骤变:原本被神殿封死的谷口,此刻正渗出缕缕灰雾,雾中隐约能听见婴儿啼哭、老妇叹息,全是被神殿以“净化”之名镇压的凡人执念。
“愿茧...”凤知微轻声呢喃。
她看见战场中央那团透明茧状物正缓缓转动,茧壁上浮现出无数模糊的面孔——是青阳城的病儿、白枫镇的老农、云栖渡的船家,全是她曾救治过的百姓。
他们的执念穿透空间,凝成丝线,将愿茧与她心口的黑莲印记连在一起。
“黑莲承愿体,果然是你。”光言的声音终于有了裂痕,“你以为收集这些执念是功德?它们只会让你被业火焚尽!”他举起降魔杵指向愿茧,“今日我便替天行道,连你带这堆污糟执念——”
“净化?”凤知微突然笑出声。
她松开莲灯,任那盏青铜灯坠向观星台残垣,灯芯的引魂草却“轰”地燃成一片幽蓝火海。
火海里浮现出九道影子:白虎仰天长啸震碎金光,玄龟驮着山岩砸向圣使,火凤展开翅膀,羽毛化作利箭穿透金甲,冰螭吐息凝成冰墙,将圣裁军的玄铁重甲冻成冰雕。
“圣使大人可知,这九道影子是什么?”凤知微转身,黑莲星阵的星光正从她眼底溢出,“是被你们称为‘妖物’的万兽,是被你们说成‘不祥’的执念,是被你们踩在脚下的——”她伸手按住心口,黑莲印记烫得几乎要穿透血肉,“是这世间最鲜活的人心。”
愿茧突然剧烈震颤。
茧壁上的面孔同时张开嘴,无数道细微的声音汇聚成洪流:“凤姑娘救我孙儿”“凤姑娘教我辨药材”“凤姑娘说天要下雨,我家晒的粮食没被淋坏”...这些声音撞在十二道金光上,竟将那号称“无物不净”的梵音撞得支离破碎。
光言踉跄后退,降魔杵“当啷”落地。
他看见自己金甲上的梵纹正在剥落,露出底下苍白的皮肤——那些曾被他视为“天道”的纹路,原来不过是神殿用来禁锢人心的枷锁。
“你引动愿茧,是要与这方世界同生共死?”他涩声问。
凤知微没有回答。
她望着沧夜,对方眼底的墨焰因焚魂之咒翻涌,却仍固执地护着她身周三尺。
她又望向观星台下的百姓,他们举着莲灯,将火光连成星河,比神殿的金光温暖百倍。
最后她看向愿茧,那些执念正化作黑莲花瓣,从茧中缓缓舒展。
“我曾是神医谷的弃徒,是凤家的废柴,是被退婚的笑柄。”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穿透了所有喧嚣,“可他们告诉我——”她指向台下的百姓,“我是能治病的大夫,是能预言的先生,是能给他们希望的人。”
黑莲星阵突然大放光明。
愿茧“啪”地裂开,无数光点涌入凤知微体内,她发间的银莲坠子迸出刺目银光,与黑莲印记交相辉映。
这一刻,所有人都听见了她的心声:
“他们信我,所以我要护他们。”
“你说净化?”凤知微抬起手,指尖凝聚的黑莲之火与沧夜的墨焰缠绕成焰蛇,“先问过我身后这九道影子——”她指向万兽虚影,指向愿茧碎片,指向台下如星河般的莲灯,“问过这些被你们称为‘污糟’,却比你们的‘天道’干净万倍的——”
“人心。”
十二道金光同时炸裂。
光言的金甲碎成齑粉,他跪在地上,望着观星台方向的黑莲与银芒,突然想起神殿典籍里的一句话:“当黑莲承愿,银芒现世,便是天道退位,人心做主之时。”
而在千里外的神殿密室,“天罚碑”上的字迹彻底消失。
那个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多了几分释然:“原来...我们守了千年的,不过是自己的恐惧。”
沧夜握住凤知微的手。
他能感觉到她体内翻涌的力量,也能感觉到她指尖的颤抖——那是黑莲承愿体觉醒的代价,是透支本源的虚弱。
但她望着他时,眼睛亮得像星子:“别怕,我撑得住。”
“蠢女人。”沧夜低笑,墨焰裹住她的手,将自己的力量渡过去,“本尊的焚魂之咒能压三百年,你的承愿体就算燃尽,本尊也能把你从轮回里捞回来。”
观星台下的百姓突然爆发出欢呼。
他们看见黑莲与银芒交织的光里,凤知微和沧夜的影子重叠在一起,比星辰更亮,比神殿的金光更暖。
光阳抬起头。
他看见愿茧的碎片正飘向四方,每片碎片里都映着一张笑脸——是被救治的病儿,是吃饱饭的老农,是不再为米价发愁的妇人们。
这些笑脸汇集成新的星图,取代了神殿掌控千年的天轨。
“原来...”他轻声说,“这才是真正的天罚。”
雷云散去时,万兽谷的灰雾彻底消散。
被镇压的执念化作春风,吹过三十城的药庐、粮铺、渔舟。
而观星台上,凤知微望着新升起的星轨——那是由人心点亮的星图,每颗星都刻着“凤知微”三个字。
她转头看向沧夜,对方眼底的墨焰因她而柔和。
“现在,”她勾唇笑,“该我们定规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