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基暗室的霉味钻进鼻腔时,凤知微的指尖正抵在《九转涅盘诀》玉简的纹路上。
石壁渗水在脚边积成浅潭,倒映出她微颤的眼睫——玉简内流转的金色光流里,一行古篆突然浮现:“命数如丝,可织新章。”
“不是延寿……”她喉间发紧,指腹重重按在“重塑命格”四字上,“是改写规则。”前世作为神医谷首座,她见过太多修士困于天命枷锁,却从未想过有人能将“逆天改命”写成可操作的术法。
袖中沧夜留下的半块魔鳞突然发烫,烫得她眼眶发酸,“原来救你的法子,从来不是用灵药吊命,是让你以新的方式活着。”
识海骤然翻涌,活典虚影在脑海中展开,成百上千条禁术纲目如星子坠落,最后全部汇聚成一行血字:“第二卷藏于归墟水道图背,需双血同祭。”她猛地抬头,暗室顶部的石缝漏下月光,恰好照在袖中那枚柳氏骨血上——三日前她为救被神殿追杀的柳家遗孤,特意取了其本命骨血封在玉瓶里。
“柳家世代守护归墟水道图。”她低笑一声,指节叩了叩玉瓶,“原来你们当年被灭门,不是因为泄露机密,而是因为知道得太多。”
同一时刻,藏经阁最高层。
玄砚子的指甲深深掐进《守义录》封皮,三百遍抄录的纸张仍雪白如新,仿佛连墨汁都在抗拒书写谎言。
他忽然扯下左臂一片皮肤,血珠顺着嶙峋的骨节滴落,在纸上晕开:“若文字不能载道……”笔锋一顿,血字在“道”字上拖出长痕,“我宁可它沉默。”
“轰——”
三百里外的千命台同时震颤。
正在值夜的药童揉了揉眉心,一段清越口诀突然涌进脑海:“天地为炉,我自为炭,焚尽旧命,重铸新元——”他下意识念出声,声音撞在药庐的铜镜上,镜面竟泛起蛛网般的裂纹。
隔壁抄经院的少年猛地站起,手中竹笔啪嗒落地:“这经……比我们抄的《天律》更顺!”
暗室里,小蚀的金翅擦过凤知微耳垂,传来刺痒的预警:“晨钟后,忘川墨。”她捏起金虫,看它背甲上闪烁的逆推符文——那是小蚀为她标记的“记忆清洗”术法节点。
“想让天下人变瞎子?”她指尖抚过案头的千命针,针尾的红绳在掌心勒出浅痕,“那就让火种种进他们梦里。”
银针刺入眉心的瞬间,凤知微咬碎舌尖,腥甜混着剧痛漫开。
天图药鉴在她识海中展开,《涅盘诀》核心口诀化作金色光流,顺着精血注入每一道“命运标注”——那些曾被她救治的凡人,此刻正各自沉入梦境:火海中,红衣女子举着燃烧的药典,声若洪钟:“你们跪的神坛下,埋的是万人血书的谎言!”
子时三刻,第一处抄经院起火。
玄砚子赶到时,火势已吞没半座阁楼。
他望着那些在火中撕书的少年,他们的指尖渗血,却仍在疯狂扯下《天律经》封皮,嘴里念着:“宽恕不是罪……人人可学医……”一名墨奴突然转身,脊背的粗麻布衣被烧出破洞,露出皮肤下流动的血字:“我们抄的,是假天道。”
“退下。”玄砚子的声音比夜更凉,却没有召来灭火器的术法。
他望着跳动的火焰,看见三十年前自己初入藏经阁时,老阁主说的那句话:“书是死的,人是活的。”风卷起一片烧残的经页,落在他脚边,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半句口诀——正是那些少年在梦中记下的。
暗河的水声在耳畔轰鸣。
凤知微蹲在地窖角落,虫僧尸体留下的墨痕在青石板上蜿蜒成路,最终指向一块被苔藓覆盖的旧石。
她擦去石面的泥垢,“归墟水道图”五个篆字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柳家的血,该物归原主了。”她咬破指尖,鲜血滴在图背,暗红的血珠竟逆流而上,在石面犁出一道银线。
当第二滴柳氏骨血融入时,整幅石图突然亮起,密密麻麻的符文如活物般游动——正是《九转涅盘诀》第二卷!
“你们锁得住典籍,锁不住人心。”她抚过石上符文,指尖沾了血,在“改命”二字上画了个圈,“真正的药典,从来不在纸页间,在每个不肯咽下同一句假话的凡人心里。”
九幽深处,沧夜正握着半块魔鳞。
他望着空中突然浮现的第二卷经文,喉间的魔纹泛起微光。
魔尾无意识地卷起案头的青丝——那是凤知微前日留下的发梢。
“这一次……”他低笑出声,声音震得魔宫穹顶落石,“换我等你来救。”
月光漫过归墟水道图,凤知微盘坐在石前,掌心按在图上。
鲜血顺着石纹渗入地下,在她识海中勾勒出一幅新的星图——那是用千万凡人的愿力,重新书写的命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