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风卷着残雪掠过坍塌的轮回井,凤知微站在碎石堆砌的平台上,掌心还残留着熔炼魔血时的灼痛。
那团曾裹着魔血、魔髓与她精魄的黑色火种早已化作灰烬,可识海深处仍有细碎的嗡鸣,像被风吹动的铜铃,每一声都撞得她太阳穴发涨。
她闭目调息,按照前世神医谷的回旋引气式梳理经脉。
但这一回,灵根运转的速度竟比往日快了三倍有余,更奇的是,那些本该被排斥的天地间残留的阴毒之气,竟顺着灵脉潺潺流入丹田,在净莲灵根上淬出一簇幽蓝的小火苗。
凤知微猛地睁眼,眼底闪过狂喜——她竟在无意之中,踏入了“以身为炉”的门槛。
前世师父曾说,这是医道与毒道的终极境界,能化天地万物为己用,却千年来无人能成。
如今她不过是用魔血破了轮回井的封印,竟误打误撞触到了这等妙境。
指尖轻轻抚过腰间碎裂的玉瓶,那里还沾着最后一滴未融尽的魔血,像沧夜偶尔落在她发顶的温度。
凤知微低头轻笑,喉间溢出几分得意:“沧夜,你说这魔血是保命符,可它给我的,分明是破局的刀。”
“小姐。”
清冽的唤声裹着北风灌进耳中。
凤知微抬眼,便见白芷踩着积雪快步走来,月白的药师袍下摆沾着星点泥渍,发间的青玉簪子歪向一侧,显然是赶了远路。
这位皇家学院首席女药师往日最是讲究仪态,此刻却连礼都顾不得行,直接从怀中摸出一方朱漆木匣,“帝都来的信,墨丹师亲自封的火漆。”
凤知微接过木匣,指尖刚触到火漆上的丹盟徽记便顿住了。
那纹路深深刻进蜡封里,比寻常火漆厚了三分——墨尘从前最厌繁琐,连给弟子批作业都只盖个私印,何时会用这种彰显身份的丹盟徽?
她垂眸看白芷,对方正攥着袖口,指尖泛白:“我在传送阵外守了三日,亲眼见这信从丹盟密室送出。”
木匣打开的瞬间,一张洒金信笺飘落在地。
凤知微弯腰拾起,目光扫过开头“微儿亲启”四字,喉间突然泛起腥甜。
这是前世她在神医谷当学徒时,墨尘给她写手札的称呼,那时他总说“医者仁心”,说“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
可后来呢?
她被推上祭坛时,他站在最前排,说“为了大陆安宁,这是你的命”。
信中内容很短,却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三日后三院论道,《九转涅盘诀》下半卷残页拓本将现世。若来,过往恩怨一笔勾销。”凤知微的指甲掐进掌心,突然低笑出声——“恩怨”?
前世他杀她时,可曾觉得有“怨”?
她取出银针挑开信纸边缘,一缕淡紫色粉末飘出,在空中凝成蛛网状结构。
白芷倒抽一口冷气:“是噬心蛊卵的信息素!这信根本不是邀请,是……”
“是等我送上门做祭品。”凤知微替她说完,指尖轻轻拂过那团淡紫,“墨尘知道我能解百毒,所以用蛊卵信息素当警报——只要我拆信时动了杀心,这东西就会顺着灵气钻进我识海,给他报信。”她抬眼时,眼底的温软全褪了,只剩寒潭般的冷,“好个严谨的墨丹师,连请君入瓮都要设三重保险。”
白芷攥着她的衣袖:“小姐,我们不去!那论道台四周全是丹盟的禁阵,您若……”
“为何不去?”凤知微突然笑了,将信笺折好塞回木匣,“他要《九转涅盘诀》引我入局,我偏要带着他的‘祭品’,把这局翻个底朝天。”她转身命人取来七种剧毒药材,红的曼陀罗、黑的尸香藤、金的鹤顶红,一一封入雕着百毒纹的玉匣,“去把鼠王叫来。”
那只通身雪白的噬灵鼠从她袖中探出头,琉璃眼滴溜溜转。
凤知微以灵火在它瞳中烙下一道赤纹:“若我入了禁阵,你便替我当外眼。墨尘的阵法师再厉害,也封不住毒物的感知。”鼠王唧唧叫了两声,爪子扒拉她的手腕,像是应承。
当夜,寒帐外的风卷着雪粒子打在毡布上,发出沙沙的响。
凤知微坐在火盆前,割破指尖滴血入碗,血珠坠入清水的瞬间,水面浮起一层淡金的符纹。
这是“引魂归虚阵”的布法路径,她前世在古籍里见过,说是邪术,能暂时容纳游离残魂而不伤神识——可谁又规定,邪术不能用来做正事?
“你说我要献身救世?”她盯着碗中旋转的血珠,声音轻得像叹息,“好啊……那我就把你们一个个请进这阵里,看看谁才是该被净化的那个。”火盆里的炭块“噼啪”炸开,火星子溅在她手背,却烫不出半分痛意。
她低头绘制符纹,腕间的火焰纹路忽明忽暗,像在应和她的心跳。
启程那日,凤知微最后望了一眼轮回井的废墟。
忽然,地底传来一声低沉的嗡鸣,一道幽蓝火线从裂缝中窜出,绕着她手腕缠了两圈,竟融入火焰纹路里,烫得她指尖发颤。
她望着那抹幽蓝,忽然想起沧夜说过的话:“魔髓认主时,会在契约者身上留下印记。”难道这火线,是轮回井对她的“认可”?
而在她看不见的虚空里,沧夜的意识正缓缓下沉。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被风吹散的雪:“别信任何人……包括那个教你拿银针的人。”话音消散时,空中闪过一道金红裂纹,像极了生死同契上曾经的裂痕。
凤知微翻身上马,鼠王蹲在她肩头,玉匣里的剧毒药材在晨雾中泛着冷光。
她望着南方的方向,那里有座金碧辉煌的论道台,此刻正有百名年轻医者带着药箱赶往那里——三日后,他们将见证一场足以颠覆整个医道的对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