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山捏着断裂的戒律尺,指节泛白如骨。
跪在青砖地上的三个心腹缩着脖子,连粗气都不敢喘——他们跟着监正大人二十年,头回见他眼里烧着这样的火。
“明日设‘诛心擂’。”他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青铜,“败者当场烙‘废脉奴’印,永世不得入任何宗门。我要让全学院的杂役、穷酸都看看——”他突然将断尺砸在案上,震得茶盏跳起来,“敢踩规矩的蝼蚁,只有这一条路!”
跪在最前面的赵管事额头磕在砖缝里:“可...可大比规矩里没这条...”
“规矩?”袁崇山突然笑了,那笑声像冰碴子刮过耳骨,“我就是规矩。去,把话传到每个杂役房。”他扫过三个心腹煞白的脸,“谁漏了半个字,就替那小杂种先烙印。”
月光漫过青瓦时,凤知微正蹲在柴房角落。
药鼎里的灵火噼啪作响,映得她眉眼忽明忽暗。
昨日从擂台捡来的七片碎布被她叠成小团,此时正浸在鼎中沸腾的药汤里——那是她故意在对战时“不小心”擦过对手衣襟留下的。
“火属性的,灵力里有焦糊味。”她捏起一片染着金斑的碎布,凑到鼻尖轻嗅,“土系的...带点腐叶香,应该是修炼了‘厚土诀’。”最后一片深青色碎布让她瞳孔微缩,“蛇毒?”她用银针挑开布纹,果然见着几丝暗紫的痕迹,“这是沧夜那老东西的蛇卫才用的‘蚀骨散’...有意思。”
她从药篓里摸出五块玉瓶,在月光下依次倒出粉末:“镇炎粉降火气,乱土散搅灵脉,滞脉散克暴烈...还有这‘焚毒丝’。”她沾了点褐色粉末在指尖,“专烧护盾根基,前世在毒谷试过,连灵宗境的防御罩都能烧出窟窿。”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她突然顿住动作。
檐角铜铃又响了,这次蜜香更浓,混着点冷冽的青草味——是沧夜的蛇卫?
她低头看了眼腕间若隐若现的幽蓝血纹,唇角勾起抹笑。
第二日擂台的阳光格外刺眼。
凤知微站在抽签箱前,指尖刚触到木牌,便听见身后传来嗤笑:“杂役也配抽头签?不如直接认输,省得被揍成猪头。”她转头,见是苏家三公子苏明远——昨日跳大神的三人之一,此刻脸还青着。
她没说话,只是将木牌抽出。
“凤迟,首战对阵林啸。”裁判的声音刚落,全场哗然。
林啸大步走上擂台时,连风都被他带得打旋。
他赤裸的上身布满深色图腾,背后斜插着柄骨刀,刀身还沾着新鲜的兽血。
“听说你让三个废物跳大神?”他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老子不怕药,来真格的!”
台下世家子弟哄笑成一片。
“蛮子一拳能把那小杂役捶进地里!”“等会有得看了,血溅五步——”
凤知微望着林啸身后浮动的白虎虚影,忽然伸手咬破指尖。
一滴血珠落在掌心,幽蓝的光刹那间漫开,混着蜜香飘向对方。
林啸的白虎虚影突然炸毛,前爪死死扒住他后背。
他猛地顿住脚步,鼻翼剧烈扇动:“你...身上有腾蛇的味道?”
“开始!”裁判敲响铜锣。
林啸的拳风裹着腥气劈来,带起的气浪掀翻了凤知微的发带。
她不退反进,脚尖点地旋身,袖中淡粉药雾顺着拳风飘进对方口鼻。
三招过后,林啸的虎啸声突然变了调——他的胳膊明明用了十成力,却像被灌了铅,挥到半空便垂了下来。
“你使诈!”苏明远在台下喊。
凤知微却已欺身到林啸身侧,肘尖精准点在他膻中穴。
林啸闷哼一声,整个人像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重重砸在擂台边缘。
全场死寂。
“用药者,取消资格!”袁崇山拍案而起,戒律尺拍在案上的脆响惊飞了檐角麻雀。
凤知微弯腰拾起林啸的骨刀,刀柄还带着他的体温。
她走向擂台边缘,将刀递过去:“我没用禁药。”她的声音不大,却像银针扎进每个人耳朵,“只是让他冷静点。”
林啸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晌,突然咧嘴笑了。
他接过骨刀时,指腹在她手背轻轻一按——那是蛮族示好的暗号。
“好!你赢了,我认。”他转身下台前,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下次有人想动你,喊一声。”
午后的擂台像被火烤着。
凤知微的第二场对手是火灵根的陈二公子。
她刚上台,对方便挥出一团赤焰,烧得空气噼啪作响。
她不躲不闪,指尖一弹,白色粉末撒进火团。
赤焰突然凝成红球,“轰”地炸开,反将陈二公子的袖口烧了个大洞。
“这是...镇炎粉?”裁判眯眼查看,“符合规定,无毒性。”
第三场对阵土系防御者,她袖中“焚毒丝”缠上对方护盾,不过十息,那面泛着黄光的护盾便出现蛛网裂纹。
对手慌忙撤离,却被她借势一推,踉跄着跌下擂台。
最后一场最险。
对方是灵师巅峰的李家嫡子,竟偷偷修炼了精神压制术。
凤知微只觉识海一沉,眼前闪过无数幻境——前世被背叛的画面、凤家祠堂的辱骂、袁崇山举着戒律尺的冷笑。
她咬着舌尖,将识海中那卷泛黄的《医毒药典》翻到最末页。
刹那间,浩瀚的医理知识如潮水涌出,李家嫡子的精神力被冲得七零八落,抱着头撞向护栏。
“凤迟,胜!”
榜单上,“杂役组”三个字旁的名次从三十跃到第十。
演武坪里,杂役们的欢呼像潮水般涌来,连树上的麻雀都被惊得扑棱棱乱飞。
袁崇山坐在观礼台最深处,手指深深掐进檀木扶手。
他望着凤知微站在擂台中央,衣袂被风掀起,忽然想起昨日偏厅外的蜜香——那味道,像极了九幽魔尊座下蛇卫身上的。
“开启诛心烙印阵。”他对身边的赵管事说,声音像淬了毒,“明日决赛,败者不仅要输...还要跪着记住自己的贱命。”
夜色降临时,凤知微站在学院最高的屋顶。
她望着藏经阁方向,那里有袁崇山派去查户籍的人,此刻应该正翻着积灰的旧册。
“小姐,袁大人的人查得紧。”小桃从阴影里钻出来,递上张字条,“三日内必验明正身。”
凤知微接过纸条,用火折子点燃。
火光中,她的眼睛亮得像星子:“正好...我也该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废脉重生’。”
她从怀里摸出枚深紫色药丸,药丸表面流转着幽蓝纹路,正是用轮回井残毒和沧夜的寒髓炼的“逆燃丹”。
“沧夜,借你一瞬威势。”她将药丸抛入口中,喉结滚动咽下,“替我登顶。”
月光突然被乌云遮住。
凤知微只觉体内血脉翻涌,像有万千江河倒灌。
她的丹田处,那截被凤家废了十年的净莲灵根突然震颤,竟在黑暗中透出点点金光——那是灵根复苏的征兆。
远处,藏经阁的更夫敲响了三更梆子。
而在演武坪中央,那座被金漆重新描绘的测灵碑正泛着幽光,静静等待着明日的血与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