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岭的残烟还未散尽,像团浸了血的棉絮浮在半空。
凤知微缩在断崖石缝里,指尖轻轻抚过掌心那道暗红血纹。
昨夜在幻境炼房里,她将《涤罪丹》的丹方在识海里推演了千零七次——那些歪扭符咒根本不是禁印,不过是玄煞子用来混淆视听的障眼法。
真正的锁,藏在药引的痛觉频率里。
“就差这一刀。”她对着自己的左手小指笑了笑,袖中银针刺破皮肤的瞬间,血珠坠在右手背那道旧疤上。
灼烧感顺着经脉窜上头顶,识海“轰”地炸开,泛黄的古籍书页在眼前翻涌,“凡禁印封典者,唯血破之,唯痛承之”几个金字刺得她眼眶发酸。
前世在神医谷,她见过太多被禁术困住的古籍,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要割自己的肉来解。
“这一刀,不是为了逃。”她对着掌心的血纹低语,指腹蹭掉溢出的血珠,“是为了斩锁。”
石缝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凤知微睫毛微颤,还未回头,一块裹着草灰的布条已从脚边递来。
阿丑像只缩成球的夜猫子,独眼在夜色里泛着青灰,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唔”声——这是他独有的暗号。
布条上炭笔字歪歪扭扭:“育莲室今晨空置,守卫换防延迟半柱香。”
“婴宁的盲听蛊又立功了。”凤知微将布条凑到唇边,吐气成焰。
火光照亮阿丑脸上的刀疤,他缩了缩脖子,却没退开半步。
她摸出腰间的药囊,倒出半粒生息粉混进掌心血里,递到噬灵鼠王跟前:“去,把这血滴在排污渠口。”鼠王胡须抖了抖,叼着血珠窜进石缝,尾巴扫过阿丑的脚背。
少年蹲下来,用脏袖子擦了擦鼠王的脑袋——这是他们之间不用说话的默契。
寅时二刻,凤知微跪在焚骨池畔。
池里泡着半人高的白骨,腐臭的汁水漫过她的膝盖。
刀七婶的皮鞭破空而来时,她故意踉跄着栽进骨堆,额角磕在一节臂骨上,疼得倒抽冷气。
可她的注意力全在掌心——血瞳纹随着鞭伤的震动轻轻发烫,像根细针在扫描池底。
“装什么死!”刀七婶的鞭梢停在她后颈,铁环扣住的皮条渗出暗红。
凤知微抬头,正撞进那双裹着霜的眼睛——她看见刀七婶握着鞭子的手在抖,指节发白,腕间还系着半截褪色的红绳。
“起来。”刀七婶别过脸,皮鞭“啪”地抽在池边青石上,溅起几点血珠。
凤知微借着起身的动作扫过池底——在层层叠叠的白骨下,有块青石板的纹路比别处深三分。
她装作被骨渣硌到,弯腰时指尖迅速划过石板缝隙,触到刻在下面的镇魂符文。
“《九转涅盘诀》?”她垂眸掩住笑意,“原来你们把宝贝藏在药神谷的尸骸里。”
回杂役坊的路上,小药渣突然像被抽了魂。
这孩子本就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此刻倒在泥地里抽搐,白眼翻得只剩眼白,嘴角流着涎水:“东墙……第三块砖后……蛇说它记得你娘的名字。”
凤知微的脚步顿在原地。
“蛇说它记得你娘的名字”——这是母亲失踪前最后一次抱她时说的话。
那年她七岁,母亲在她耳边说:“若有一日我不在了,若有蛇替我传话,你便信。”她蹲下来,指尖按在小药渣的人中上,触到皮肤下跳动的蛊虫。
“婴宁。”她轻声念,“你早该告诉我。”
夜更深时,尸油坊的墙根下多了道影子。
凤知微用骨刀在第三块砖后刻下逆向引气阵,腐臭的药尘被阵纹吸成细流,在空中凝成一道青影。
那是条巴掌大的小蛇,鳞片泛着青玉色的光,吐信时带出三个模糊的字:“救阿蛮。”
“阿蛮是母亲的小名。”凤知微的手指抚过蛇影,它却像晨雾般消散了。
她攥紧袖口,那里还留着蛇影触碰时的凉意——母亲还活着?
或者,至少,有人知道她的下落。
黎明前最暗的时刻,凤知微站在排污井口。
污渠里的腥气混着腐肉味往鼻腔里钻,她却笑得比星子还亮。
阿丑蹲在不远处的草垛后,怀里抱着装爆炎孢子的陶罐;婴宁的蛊群在通风口发出细不可闻的嗡鸣;刀七婶的骨刀库钥匙正躺在她的袖中,还带着主人掌心的温度。
她脱下粗布外衣,露出背上用蚀神毒画的符阵——那是用自己的血调的毒,模拟着“净灵精元”的波动。
“玄煞子。”她对着井口低语,声音轻得像片羽毛,“你说我是灾星?那你可知,真正的灾难,是从一个女人开始写自己的命时降临的?”
幽冥宗祖祠的密室里,檀木匣突然发出轻响。
玄煞子亲手封的九道符咒无风自动,露出里面那本漆黑的《九转涅盘诀》。
书页边缘,一朵用鲜血画的莲花正缓缓浮现——那是凤知微昨夜替药童们报仇时,滴在斩厄旗上的血。
檐角铜铃突然轻响,惊起几只夜鸦。
更夫的梆子声从山脚下传来,悠长而浑浊:“寅时三刻——”
污渠的闸门在黑暗中缓缓转动,腐臭的黑水裹着碎骨药渣奔涌而出,在青石板上冲出条泛着白沫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