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最底层的寒风裹着玄冰碎屑,刮得葬心殿外的青铜门发出呜咽声。
凤知微站在门前,指节因攥紧涅盘引而泛白。
那粒丹药里流转的星辉,与她腕间若隐若现的莲纹交相辉映,像两簇同根而生的火。
主人。心镜童子从识海浮出来,半透明的小身子裹着淡金色光晕,指尖点向殿内石台上的苍白躯体,这具身体被玄煞子用腐骨咒侵蚀了七百年,三魂七魄散成星子飘在阴阳隙里。
单靠涅盘引只能聚魂,要引魂归位......它忽然噤声,圆溜溜的眼睛映出凤知微眼底的决绝。
需要承愿之躯做桥。凤知微替它说完,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淬了钢的硬度。
她前世曾以医道通阴阳,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她的识海要化作渡魂舟,载着阿蛮零散的魂魄穿过阴阳隙,稍有差池,便是两魂俱灭。
不行。沧夜突然横身挡在门前,玄色大氅被风卷起,露出腰间那柄从不离身的弑魔剑。
他红瞳里翻涌着暗潮,像极了九幽深处沸腾的血池,你刚用焚心立誓祭炼愿典,识海裂痕还没愈合。
现在强行渡魂,相当于往碎瓷里灌滚水。他抬手扣住她手腕,指腹触到她掌心未干的血痕,喉结动了动,我允许你冒险,但不允许你送死。
凤知微抬头看他。
这个总被说成冷血弑神的魔尊,此刻眼尾泛红,连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温度。
她忽然笑了,伸手覆住他扣着自己的手,将那枚涅盘引轻轻按在他掌心里:你说过,我该站在你身边,也该能独自照亮黑夜。她抽回手,指尖拂过他眉骨,阿蛮替我挡过毒针,替我试过长生药,替我在刑台上挨过三百鞭......她声音发颤,我欠他一条命,现在该我还了。
沧夜的手指慢慢收紧,将涅盘引攥得几乎要碎。
他望着她眼底跳动的光,那光是前世在医毒峰熬药时的星灯,是退婚那日被踩碎尊严后重新燃起的火,是他从未见过却莫名熟悉的、属于凤知微的光。
最终,他松开手,侧身让开,喉间溢出低哑的警告:若你有事,我便拆了这阴阳隙,扒了那老东西的魂来赔。
青铜门在身后轰然闭合。
凤知微望着石台上的阿蛮,喉头发紧。
他还是十六岁的模样,苍白的脸像片薄雪,睫毛却比记忆里更淡,仿佛下一秒就会融化在风里。
她跪坐下来,将涅盘引塞进他唇间,丹药触到他舌尖的瞬间,三百道光点从丹身迸发,像无数萤火虫往他七窍钻去。
逆脉符。她咬破左手食指,在石台上画出血色纹路,符线刚成,便有黑气从阿蛮毛孔里渗出来,嘶嘶作响。
接着她咬破舌尖,腥甜的血喷在符阵中央,净莲焰从心口窜出,将血珠烧成一朵旋转的红莲。
识海深处的愿典自动翻页,泛黄的纸页上浮现出鎏金小字:第一转唤魂,需至亲之血、至痛之忆、至诚之愿为引。
阿蛮,记得神医谷的杏花吗?她闭目低语,泪水顺着脸颊砸在符阵里,那年春汛冲垮药园,你背着我在泥里走了十里找续断草。
你说姐姐等我,我说。记忆如洪流倒灌——千年前的刑场上,她被斩去灵根,阿蛮扑上来替她挡下最后一剑,血溅在她脸上,他说姐姐别怕,阿蛮陪你;重生那日,她在凤家祠堂跪到腿麻,恍惚间听见他说姐姐要报仇,阿蛮给你递毒粉。
净莲焰突然暴涨,第九重火浪裹着金色光带冲向阿蛮眉心。
凤知微识海剧烈震荡,三百道执念从愿典里钻出来,化作半透明的桥梁,一头扎进她识海,一头没入阿蛮天灵盖。
就在这时,石台下传来咔嚓声,一道青灰色的影子从地缝里钻出来——那是她前世濒死时封印的自我残魂,面容与她相似,却带着冷到骨子里的嘲讽:又要重蹈覆辙?
为了一个药童,毁掉刚稳住的识海?
不是为了一个人。凤知微睁开眼,莲纹从腕间蔓延至眼尾,是为了证明,有些事比活着更重要。她抬手撕开识海屏障,残魂瞬间涌进来,与愿典上的金纹纠缠在一起。
整座大殿轰鸣震动,石壁上的苔藓簌簌掉落,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古老符文——竟是完整的《九转涅盘诀》第一卷!
火焰骤收时,凤知微瘫倒在地,后背全被冷汗浸透。
她撑着石台爬起来,目光死死锁在阿蛮脸上。
他的睫毛动了动,像只被春风吹醒的蝶,接着是鼻尖,是嘴角,最后是胸口——缓缓地,有了起伏。
阿蛮......她颤抖着抚上他的脸,指尖碰到他冰凉的耳垂,突然笑出了声,你看,我就说......话音未落,喉咙一甜,血珠顺着下巴滴在他衣襟上。
殿外,沧夜猛然抬头。
整片夜空像被巨手撕开的绸缎,一道不属于人间、魔界、妖界的威压顺着裂缝倾泻下来,冷得他骨子里发颤。
他握紧弑魔剑,红瞳里翻涌着从未有过的警惕——那是......仙界的气息?
葬心殿内,凤知微将阿蛮抱进怀里,他的体温正一点一点回暖。
她望着石壁上的符文,忽然明白《九转涅盘诀》所谓的,从来不是重生,而是唤醒被遗忘的、最本真的自己。
青铜门外的寒风还在刮,却吹不进这方被火焰温暖的小天地。
凤知微低头,将脸埋在阿蛮发间,轻声道:这次,换我护着你。
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夜空的裂缝里,一道裹着金纹的影子正低头凝视九幽,嘴角勾起冰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