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深处的骨简突然炸成齑粉。
无字翁抬起头,素麻葛衣被风掀起,露出颈间挂着的万骨串——每枚骨珠都是被他亲手抹除的名字。
他望着名冢渊里那团即将消散的星光,浑浊的眼底翻涌着千年寒潭般的冷意:好个凤知微,竟能撬动我用十万年布下的命名锁。
他屈指一弹,骨串迸发幽光,无数被封印的名字残魂从虚空钻出,张牙舞爪扑向凤知微。
玄渊嘶吼着扑上前,鳞甲被撕出血口;斩妄剑黑莲火暴涨,却只能勉强护住方寸之地。
阿微!沧夜的声音带着星链震颤,终于穿透层层阻碍。
凤知微涣散的意识突然一凝。
她看见云层裂开缝隙,一道墨色身影破云而下,周身环绕着九幽业火,每片火鳞都刻着弑神咒文。
沧夜的发带散了,墨发被业火映成暗红,左胸处的星核与她心口的星核共鸣,发出滚烫的光。
你怎么......她的话被咳碎,半透明的指尖触到他递来的手。
沧夜扣住她的手腕,掌心翻出枚血色玉珏——正是当年她为他治寒毒时,随手雕的并蒂莲。我早说过。他声音发哑,业火将扑来的残魂烧成飞灰,你若敢散,我便踏平三十三重天,把你的魂片从轮回里捞回来。
凤知微笑了,星砂从指缝漏进他掌心:那你可得快点......
闭嘴。沧夜将玉珏按进她心口,自身星核的力量如潮水般涌入。
他另一只手结出魔尊禁术,身后浮现出九幽冥府的虚影,无字老匹夫,你困了这方天地十万年,也该醒了。
云层轰鸣着撕裂。
无字翁终于现出身形,他的面容与名冢渊的断碑同色,眼尾爬着蛇形命纹——那是最初掌控命名权时,规则反噬留下的印记。沧夜,你不过是个被封印的残魂,也配与我争?
残魂?沧夜低笑,指尖划过凤知微眉心的双生莲印,你可知她为何能撬动命名规则?
因为她的魂里,有我用魔尊血契种的同生印他望着凤知微逐渐凝实的身影,眸中翻涌着疯狂的温柔,她要改规则,我便拆了这方天;她要散,我便陪她一起碎。
无字翁瞳孔骤缩。
他终于看清,凤知微身周的星链并非普通星力,而是被魔尊血契浸染的同命星链——这意味着两人共享生死,一损俱损。
所以你早有准备。他盯着沧夜,从她接近你开始,你就在布局?
布局?沧夜将凤知微护在身后,业火在指尖凝结成弑神枪,我不过是等一个契机,等我的阿微,自己走到能与我并肩的位置。
凤知微靠在他背上,识海活典突然爆发出万丈金光。
她望着活典最后一页自动浮现的新规则:凡人自命,诸神无权抹;记忆为根,名字为魂——此乃天道新章。
无字翁,你输了。她的声音不再虚浮,反而带着穿透天地的清越,因为你始终不明白,名字从来不是神赐的枷锁,而是凡人自己刻进骨血的光。
无字翁突然笑了,笑得骨串上的骨珠簌簌坠落。好,好......他望着逐渐亮起来的人间,每盏灯火里都飘着清晰的名字,那就让我看看,这所谓的新秩序能撑多久!
他抬手捏碎颈间骨串,万道黑芒如利箭射向人间。
凤知微瞳孔骤缩——那些黑芒不是别的,正是被他封印了万年的遗忘之力,足以让刚记起名字的凡人再次陷入混沌。
敢动我的人?沧夜弑神枪划出弧光,将黑芒尽数绞碎。
他转身抱住凤知微,指尖抚过她眉骨,阿微,该你了。
凤知微点头。
她抬手按在沧夜心口,两人的星核同时迸发强光,在虚空中交织成新的星链。
活典书页纷飞,将本源命名·群召版的规则刻进每缕星光:从今往后,凡我玄天大陆生灵,名字由心,记忆由己,诸神不得干涉!
天地剧震。
名冢渊的焦土开始萌发新绿,断墙上的星砂汇聚成河,流向人间每一个记起名字的人。
卖糖人的老周举着糖画凤凰,突然抬头望向天空:那是......凤姑娘的名字?
小星子举着灯笼跑上山顶,灯笼里的火苗映出两个依偎的身影:姐姐!
姐姐没走!
名葬婢怀里的骨牌突然发烫,林阿月三个字化作金蝶飞向天空。
她望着云开雾散后的朗朗乾坤,终于露出笑容——原来记住自己名字的感觉,这样好。
无字翁的身影开始透明。
他望着自己逐渐消散的手掌,突然轻声说:或许......你是对的。
话音未落,他便如尘埃般散去,只留下一句低语飘在风里:记住名字的凡人,确实比被圈养的羔羊......更有资格站在天地间。
凤知微靠在沧夜怀里,看着人间灯火次第亮起,每盏灯上都浮动着或稚拙或苍劲的名字。
她摸了摸自己心口,星核的光比任何时候都亮——这一次,不是依靠命名之力,而是依靠万千凡人记住彼此的心意。
阿微。沧夜低头吻她发顶,以后,不许再随便散了。
她仰头看他,眼尾的星痕闪着暖光,但有个条件。
什么?
下次命名之战,你得帮我按住那些想抹除名字的老古董。她指尖戳他胸口,毕竟......
毕竟什么?
毕竟现在,九幽妖妃这个名字,我抢定了。她笑着埋进他颈窝,听着他剧烈的心跳,要抢一辈子的那种。
云层彻底散开,阳光洒在名冢渊的废墟上。
斩妄剑嗡鸣着飞回剑鞘,玄渊化作小兽趴在两人脚边,用脑袋蹭凤知微的手。
远处传来小星子的喊声:姐姐——陈星远带了糖霜!
凤知微抬头,看见人间的炊烟里,飘着无数闪着光的名字。
真好,他们都记得自己了。
而她的名字......
在沧夜的心跳里,在玄渊的兽鸣里,在斩妄剑的剑吟里,在每一个记住凤知微的人心里。
她从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