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赵国都城汴梁紧紧包裹。摄政王府的书房内,烛火是唯一的光源,它们不安地跳跃着,在紫檀木案几上投下摇曳的光斑,将赵胤玄色的身影拉得很长,映在绘着九州疆域的屏风上。
他负手立于一幅巨大的羊皮地图前,目光沉静地落在北方蜿蜒的边境线上,那里用朱砂标记着“北狄”二字。烛光在他深邃的眼底明灭,看不出情绪。
鬼书生无尘悄无声息地从书架旁的阴影中踱出,像一道融化的墨迹。比起在江南时的阴鸷,此刻他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腰身却比往日更弯了几分,透着十足的恭顺。
“主子,”他的声音带着砂纸摩擦般的沙哑,“‘货’已送到北边。那位客人……很满意。”他垂首而立,双手拢在袖中。
赵胤没有回头,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云州的位置轻轻一点,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云州那边,动静如何?”他的声音平稳,不带丝毫波澜。
“回主子,刘总兵所部前锋已在清水河畔受挫。”无尘的头垂得更低,“败绩传回,朝野已有议论。对我们而言,时机正好。”
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在赵胤嘴角勾起,旋即隐没,快得仿佛烛光的错觉。“败了也好。”他转过身,烛光终于清晰地映照出他清癯而深沉的面容,颧骨微凸,更显威严,“一场恰到好处的败仗,能让很多人看清楚……这赵国边关,离了本王不行。”他踱步至窗边,负手望着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朝中那些老家伙,有什么反应?”
“已有御史准备弹劾刘总兵。太后那边……尚无明确动作,但想必不会坐视。”
赵胤静立窗前,玄色锦袍上的暗纹在微弱光线下若隐若现。“让他们争,让他们吵。”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冷漠,“这潭水越浑,我们才能摸到更大的鱼。”他话锋一转,语气渐冷,如同淬了冰,“欧冶谷那边,不能再出岔子。”
“墨痕已掌控局面,大部分工匠已被慑服,日夜赶工。只是欧冶风那老儿……似乎有所察觉,近日颇不安分。”
“冢中枯骨,不必在意。”赵胤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旧物,“关键时刻,让他‘病故’便是。重要的是,生产线不能停,送往北边的货,质量与数量,都必须保证。”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棂,发出规律的轻响。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幅巨大的地图,眼神锐利,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墙壁,看到了遥远的边关燃起的烽火,也看到了金銮殿上因败绩而引发的暗潮汹涌。
“让北边再闹得欢腾一些。”赵胤的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朝廷的目光被吸引过去,才无人会留意,真正的‘陨星’,将落于何处。”
“属下明白。”无尘深深躬身,姿态谦卑至极,“云州方面,会继续配合需求。所有痕迹,都会处理干净。”
赵胤微微颔首,不再言语。
无尘的身影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书架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赵胤独自立于跳动的烛光下,巨大的影子笼罩着半面墙壁。他指尖最终落在云州城的位置,用力一点,如同按下一个无形的开关。
“乱吧,乱起来才好。”他低声自语,眼中是深不见底的幽暗,那里面没有对生灵涂炭的怜悯,只有对权力颠峰的冰冷渴望,“唯有大乱,方能……大治。”
窗外,夜色浓重如墨,北方即将到来的、更为血腥的风暴,其源头正来自于这间看似平静的书房,来自于这位执棋者冰冷无情的意志。
(第二十六话 完)